篱落疏疏月又西43纠结

篱落疏疏月又西43纠结

姜寒云望着乔远寒走远，才转身回到了宿舍里。午后的阳光洒在书桌上留下金色的光影，她的手指轻轻触摸那缕光似握住了她想要的温暖。只是片刻，她又望着书本出神，范美娟的话语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响。她的心便一次次质问自己，能不能放手?

姜寒云站了起来，她的手指在整排的书本上划过，最后停在母亲的《宋词三百首》上。

姜寒云知道这本宋词泛黄的书页里有母亲和乔沐阳的照片。她翻开书，取出母亲的照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你若还在我身边多好……”

姜寒云不待自己眼泪流下来，立刻合上了书，好似照片上的母亲能看到自己的眼泪。她从宿舍出来到了厂门口，从厂门口到第一个十字路口需要走八百九十三步，公交车十分钟一趟。车站旁的小商店里坐着一个倦怠的妇人，汽车的喇叭声极刺耳，尘土随风往人脸上飘。她站在车站上望着汽车又想起了外婆。

下午上班时，姜寒云从厂区后门进的车间，她刻意不经过调度室门口。她想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和乔远寒该怎么办。

姜寒云开完班前会直接上三楼操作台。她看了循环水温度和塔压后往操作室走。她下楼梯时看到了乔远寒。乔远寒站在调度室门口，正望着三楼操作台。她立刻回头进了操作室：“王师，接班主副塔二氧化碳多少？”

王慧丽忙给姜寒云报了气体含量，她经过上次的事情上班认真多了。胡师自知理亏，这几天也勤快了起来。她们都听刘国庆说，年后要重新分班。她们怕没有主操作愿意要自己。

“寒云，氨水浓度这会儿有点低。”胡师刚做完氨水浓度。

姜寒云看了看操作报表：“胡师，冬天温度低，主副塔二氧化碳都低，氨水浓度再高，会影响产量。”

王梓跟在姜寒云身后：“寒云，你给我画个系统流程图。”

“小王是咱厂的高材生，你在三楼上面转一圈啥都知道咧，还用画流程图?”泵房的郑师上了三楼开王梓的玩笑：“寒云，你也不叫我开泵，泵房冷很。”碳化三楼上有暖气管道，到了冬天还算暖和。

姜寒云笑了笑：“郑师，你就坐到这儿，需要开泵的时候再下去。”她给郑师的水杯里续满了水。

刘国庆靠着暖气片笑：“老郑，你跟我徒弟上班多轻松，哪个班的泵房操作工有你这待遇?”

刘国庆话音刚落，乔远寒也上了三楼。

郑师看着乔远寒笑：“乔调度，你不是调到乙班咧？这是到我班上班来咧还是另有企图？”

乔远寒极坦然地坐了下来：“我来陪寒云上班。”

刘国庆站了起来：“老郑，咱俩去泵房喝茶走。”他冲郑师挤眼。

“师傅，你甭听乔调度开玩笑，他是来问我事情的。”姜寒云忙阻止刘国庆，她拿起扳手上三楼操作台。

乔远寒紧跟在姜寒云身后，他从姜寒云手里抢过扳手：“主塔阀门开多少？”

姜寒云又从乔远寒手里拿过扳手：“我来。”

乔远寒看着姜寒云笑：“阀门这么重，你这么小个娃，会累的不长个子？”他用手比划着自己和姜寒云的身高。

“你找个和你身高一样的去。”姜寒云躲过乔远寒的手。

乔远寒拽住姜寒云：“寒云，你生气了？我今天中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以后绝对不犯类似错误。”

“远寒，你好好考虑一下咱俩的关系。我觉得阿姨说的也没错，现在有好多国有企业都破产了，我们厂……”姜寒云的话刚说了一半。

“你怕自己嫁给一个下岗工人是不是?”乔远寒对着姜寒云笑：“我绝对不会让你受苦。”

“远寒，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大学本科学历，你完全可以进事业单位。事业单位工作稳定，生活也有保障。”姜寒云觉得自己说这些话的口气和范美娟如出一辄。

“我原以为你和我是同类人，原来你和范美娟，夏沫的想法一样。事业单位怎么了?社会制度在不停改革，谁能保证以后事业单位就不会裁员?”乔远寒笑得无奈。

姜寒云侧过脸看西边的晚霞：“远寒，你可以不当下岗工人的，夏沫能够帮你！”

“姜寒云，你说的是啥混账话?我如果需要夏沫帮助，大学毕业直接就留校了。我以为你懂我，原来你根本不懂！”乔远寒下了三楼，他一口气跑到传达室门口给三楼打来电话。

王梓接的电话：“碳化三楼。”

“王梓，你转告姜寒云，我今天大休，我回家去了。她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让她不必为难！”乔远寒说完挂了电话，他生气姜寒云不理解自己。

王梓挂了电话，他把乔远寒的话转告给了姜寒云。

姜寒云的心突然空了，冬天的风没有她的心里冰冷，她的思绪凌乱不堪。她又后悔自己下午对乔远寒不该说那些话，原来放手比爱着更难。

姜寒云下班时已是十二点二十，王梓和她一起走到宿舍门口：“姜寒云，远寒的母亲是不会同意你和远寒在一起的。毕竟远寒和我们不一样，他要想离开工厂是分秒钟的事情。他继父是省委机关的秘书。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你努力让远寒的母亲认可，那样你也可以调离工厂。”

姜寒云苦笑：“谢谢你提醒我。”她回到宿舍，简单地洗漱后直接上了床。她用被子蒙上了头，可这一晚上她总梦见母亲，她心里愈发的不踏实。

早上七点姜寒云跑出去给佩武的砖厂打了电话，才知道外婆生病了。她勉强坚持完一个白班，下了班便直接坐车回家。

姜寒云回到外婆家，老太太躺在炕上直哆嗦：“奶，你吃药了吗？”

老太太直摇头：“没有呢，奶身上冷，睡在被窝里还冷。”她抖得厉害。

姜寒云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奶，你发烧呢，这么烫！”她跑去村卫生室给老太太买了退烧药。

姜寒云给老太太喂完药，跑出门抱了玉米杆回来。她给老太太把土炕烘热，像哄孩子似的不停给老太太喝水。到傍晚，老太太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这时风大了起来，鸡匆忙地进了窝，门口的黑狗蜷缩成了一团。风把老槐树的枯枝摇得呼呼地响：“奶，要变天了。”

“寒云，我娃给奶在柜子里取一身换洗衣裳，奶全身都出汗咧。”老太太看着寒云忙碌心疼。

姜寒云忙给老太太取了换洗衣服才做晚饭。她想着外婆感冒了便做了阳春面。

老太太吃过饭后坐起来，她发髻全散了：“依瑶个没良心的，快一个月没回来咧。”

“奶，我姐车间比我们车间忙。”姜寒云给老太太梳头发。

老太太叹了口气，亲的和不亲的就是不一样。她这一病心里难受，她一难受就想起了佩文，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

姜寒云看了看外面：“奶，下雪了。”

“下雪好，明年是个丰收年。”老太太又拿出了烟锅。

“奶，你都感冒咧，咱不吸烟咧?你明儿个好了，我给你点烟。”姜寒云从老太太手里拿过烟锅。

老太太看着寒云笑：“奶听我娃的话。”

姜寒云冲着老太太笑：“奶，我今儿黑跟你睡。”

老太太笑着握住寒云的手：“我娃没妈咧，有啥心里话就给奶说。”林依瑶上次回家在老太太面前数落寒云，说寒云在厂里的名声不好。老太太又开始担心，女儿家大了，有些话她不能问得太明白。

姜寒云坐到了炕上，老太太把寒云搂进自己怀里。她粗糙的手摸着寒云的头发：“我娃在厂里上班顺心不?有人欺负我娃没?”她低下头看寒云的脸，寒云有心事。

寒云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寒云小时候经常去乡上的炼钢厂后面捡废铁，卖了钱就给佩文。佩文养猪，寒云就给猪割草。

老太太还记得寒云六七岁的时候，为捡废铁和人打架。她当时拽住寒云：“寒云，你小小个娃，要钱做啥呢？一个女娃还和人打架？”

“奶，我捡废铁卖了钱给我妈。那个人问我妈要钱的时候，我妈就有钱给他了，他就不……”六七岁的寒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太太知道姜永明总是问佩文要钱，也知道姜永明打她的佩文，可她总想着夫妻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奶，都好着呢。我师傅对我可好了，我年后就要独立操作咧。”姜寒云怕老太太担心，她报喜不报忧。

“那么大个工厂有我娃中意的小伙子没?”老太太摸着寒云的头发。

“奶，我年龄还小，不急。你说咱农村女子若找个城里人是不是高攀了?”姜寒云问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寒云叹息：“咱中国人讲究门当户对也是有道理的。年轻人谈恋爱的时候以为是两个人的事，其实结了婚才知道是两家的事。”

“嗯。”姜寒云似懂非懂，玻璃窗被风拍的直响，狗在外面时而叫唤两声。

“寒云，奶年轻的时候不听自己父母的话，非要跟你爷。你爷那时候是我屋的长工，长得好，人也实诚。”老太太拍着寒云的背。

姜寒云看着老太太笑：“我爷是奶喜欢的人。”

老太太又拿起了烟锅，姜寒云又抢了去。

老太太指了指寒云的额头笑：“奶当初为了嫁给你爷，跟你太爷闹翻了。我嫁给你爷后才知道自己父母也许是对的，穷日子难熬啊。我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啥农活都不会做。到了婆家，公婆嫌弃我。就因为这嫌弃，我跟着你爷去地里学会了扶犁锄地，种庄稼。我晚上织布纺线，给娃们缝衣裳。那时候咱穷，我和你爷整天在地里扒，还是吃咧上顿没下顿。三年自然灾害那阵，咱全家都饿的躺在炕上，腿是软的，眼前发黑。我到自己娘家去借粮食，兄弟都不借给我，怕咱还不起。奶对不起你妈，奶拿你妈换咧三斗玉米……”老太太一提起佩文就有流不完的眼泪。

“奶，咱不说过去的事情了。我给你讲笑话。”姜寒云岔开了话题。

姜寒云在家陪着老太太呆了两天，她走的时候老太太的病好了。雪依然下得不管不顾。

姜寒云倒了好几趟车才到的西街，距她上四点班只剩下了半个小时。她下了车就往厂区方向跑，她的背后有一只大手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