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的舍友,祝福他们长命百岁。
一个沉重的朱红色铁门,一角有一幅迷你的由铁锈和蜘蛛网勾勒出来的绘画,铁门中央用黑色油漆漆着5067这四个大数字。这个宿舍的学生聊天到深夜,他们的话题从一开始的家乡风土人情,变成了云南山区的灵异趣事。一般这种话也肯定不是真身经历,不是道听途说,便是老一辈人的故事,语言就像风。
‘说的是真的,我们家乡,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半夜骑摩托车的小伙,在半山腰出了车祸,车翻沟里了。但第二天村里的人去找他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他的人,只有摩托车,像被一股怪力,丢出了好几里。’他说说停停,以一种好像他亲眼所见般的口吻说道。‘后来他的尸体给发现在另外一座山的山脚,脊椎骨头却全断了。’
‘那他因该是爬过去的。’林源说道,他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个舍友你一句我一句的。
‘怎么可能爬过去!他的脊椎骨头可是全断了啊!哥哥!’陈有缘喜欢在表示无可奈何的时候加上一句‘哥哥’,同时会伴随着一阵略带着嘲讽的小声,刻意想要摆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
‘闹鬼了。’另一位微微发胖的男孩说,他叫做林凯泽,一头卷发,眼睛小小,一边和女性朋友聊天,一边和舍友讨论鬼故事。
‘怎么没上新闻,这么怪的事情。’林源说。
‘哥哥呀!有些事情政府不想要让你知道,你就不可能知道啊!’说完他又笑了笑,刻意装出圆滑用以圆场的笑声中却又偏偏离不开嘲讽的口吻,这位自以为老于世故,和谁都合得来,不与人争论,渴望包容的男孩子,在内心敏感的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副样子的。而林源恰好是这样子的男孩子,他对这位夸夸而谈的倒霉蛋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林源也就没有再回他的话,而是默默地倾听。
‘我们云南这边的怪事可多的,长白山死亡谷也是我们那里的,这个地方是个禁地,政府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别人根本进不去。’他说,好像他生活在那里一样。‘所以有些事情,政府不想给你们知道,你们就知道不了。我们看到的,听到的。只不过是政府给我们知道的那些。’
‘是。’林凯泽说。‘我们那边也有鬼故事啊!我的姑妈嘛,她经过当地一家因为火灾失事的楼房······’
‘啊?’舍友们异口同声。
‘她当时是开着车的,在那边等红绿灯嘛。本来是挂挡的,但不知为什么,车往前面滑了一下,让她吓了一跳。’他高涨着情绪说出这段话,但似乎两位舍友都觉得很无聊。
‘她可能是滑档了,哈哈。’林源说。
‘绝对是那栋房子的问题,房子有鬼。其他人经过时也常常发生一些怪事。’
‘什么事?’陈有缘说。
‘具体不清楚,反正是一些奇怪的事情。’
林源看了看,凌晨2点了,他困了,虽然明天一早没有课,但他也不想睡得太晚。他翻过身盖上被子,运用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睡意,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朦胧状态。
而他的舍友还在津津乐道,铁门忽然响了两声,咣咣,两声长,一声短,他们都默不作声,等到朱红色的铁门又响了一回,这次是三声长,两声短。
‘这么晚了!谁啊!’有缘坐起来喊了两声。
又不响了,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间里沉默了好久。
‘神经病。’有缘躲回被窝。
凯泽也安心地听着朋友跟视频的另一头说着一些闺房话,朋友属于那种很有女人缘的男孩,说话有尺有度,知道顺着女孩的情绪,配合她们的一言一行,随着他在女性中越来越八面玲珑,他的这种特质也融入了他与同性之间的交际,他和人交往时,永永远远都是那么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吹牛逼(他蛮喜欢的),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又该按下心来倾听,只要是他愿意,他可以在十分晦涩的话中找出共同点,对与之对话的对象表示出发自内心的夸奖和共鸣。他拥有这种才能,却不会在每一个人面前表现出来,这完全取决于他认为情况是否对他有利,对他有好处。他固然有心可以和所有人交上朋友,但他更愿意找一些脑袋空空的漂亮女孩子。和她们一些视频聊天、游戏、出来游戏、听着她们撒娇扮嫩、问他那条裙子好看、向他抱怨生活的不如意。那些女孩子们甚至很乐于把凯泽介绍给她们的另外一些朋友,估计也是一些同样脑袋空空的家伙。
而对于那些特别有个性的女孩,凯泽似乎并不感兴趣,他曾经在学校咖啡馆里遇到这样一个女孩,短头发,一身黑衣服,举手投足简单利落。她在凯泽和他朋友身边走过,再经过门口另外几个女孩那里,像带着冷风的离铉之箭。
‘那个女孩真帅。’门口的小家闺秀们像金丝雀一样碎碎念道,对黑衣女孩投去羡慕。
这个时候,凯泽不知道哪根铉被触动了,他对着远去黑衣女孩皱了皱眉头,并大声说道。‘那个女的真让人不舒服。’他看没回应,又续了两声。‘我不喜欢那种女孩,因该没有男的会喜欢那种女孩才对。’
‘为什么?’林源问了一下。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喜欢。’他脸上的表情表示不想深究。
‘真他妈是个混蛋。’林源在心里暗念,自此之后他就决定不会和这个人深交了。
当男孩子们走出门口,金丝雀们已经四散而去,似乎是被凯泽的大嗓门给吓走了。
听了许久甜美女孩的闺房话,凯泽恢复了不少气力,向舍友们问了一句睡没睡。
林源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甚至连敲门声都没有太在意,此时此刻已经在梦乡里和情人共枕了。
‘还没睡,凯泽,你还聊着呢?女孩不睡觉啊。’有缘说,翻了个身。
‘年轻人!那么早睡干啥?明早有课吗?不,没有。说到底我们干嘛那么早睡,我花儿小姐姐睡得更晚呢!’
有缘笑了一声。‘你说那敲门声怎么回事?’
‘肯定是隔壁的周立国这狗逼,明天我要把他的狗头打爆。’他嬉笑着说。
‘哼哼,晚上开这种玩笑把人的魂吓得都没了,我们还刚好在讲鬼故事。’
门再一次响了起来,这回敲门的家伙似乎发了疯,击打的声音简直就是在打古代攻城战。
林源也醒来了,三个人 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狂敲变成了冲击,‘崩、崩、崩’,室内现在和小阳台外头一样黑,黑得就像一卡车狗屎。从阳台望出去,只有几块破落的霓虹灯招牌,在水泥楼上眨着橙红色的眼睛。夏意未消的秋夜特有的闷热躲在黑暗里,也笼罩在少年们的身边。地面上隐约可见的鞋印污垢,空调电线上的蜘蛛丝,在铁架床的下面的桌子上,杂物以一种年轻男性特有的状态凌乱开来。
这一切本来是宣示着少年们主权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门外那不可名状之物的俘虏,它的恐惧通过它们,渗进了少年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林源顿时就发了疯,他拍打的床铺,敲打墙壁,白墙留下了他的鲜血,他伸手去抓他的眼睛,伸进去,带着一股剧痛咆哮出来,那是野兽的咆哮,触感就像在搅碎一些糊状物,只不是这两个糊状长在眼睛上,他在铁架子击碎他的牙齿,林源脸上留下了三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的舍友们吓得血色全无,无力动弹,任由着林源胡来。门外的冲撞越来越响,林源忽然冲向舍友,从床铺上掉下去,摔断了脖子。
‘快打电话!’有缘突然喊道,拿起了手机。
凯泽的朋友早就关掉了视频通话,他傻傻地看着林源的尸体,哭了起来。‘我们完了!半夜讲什么鬼故事啊!’
随着有缘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凯泽跑下了床,来到了咆哮着的铁门边,听见了门外的其它声响,博斗声、撕咬声、金属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人类歇斯底里的声音和另外一个从所未闻的可怕嘶吼混在了一起,听到这些,有缘突然头晕目眩,直想吐,他捂着肚子在门边蹲下,伴随着血和透明体液的内脏被一点一点地吐在了地上。他发出间断的嚎叫声,一会叫,一会吐,直到有一块肺部卡到了他的喉咙,让他发出骡子般尖细的痛苦嘶嘶声,他憋红了脸,倒在了满是内脏的血泊里。
有缘吓哭了,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乱喊,电话的那头却传来根本不像人类的咆哮声。他把电话丢了出去,冲向阳台,大口大口地吸着户外的空气。
隔壁阳台站了一个人形生物,它的皮肤像椰土一样满是疏松又起皱,棕黄色的体色上撒着一大片血,在月光下成了黑色,它一边啃食着一条男孩的手臂,一面盯着有缘。
他瘫坐在阳台,面无表情,过了片刻,一股热血涌上了有缘的脑袋,隔壁阳台的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站了起来,拿走了阳台最粗的木棍,跑去打开了铁门,来到了走廊。
七零八落的尸体,大部分是学生的,也有一两具怪物的,它们留着和人类不一样的血液,蓝色的血在黑暗中特别刺眼,里头的死虫子更是令人恶心,它们长着一张张人脸,却扭曲成痛苦不可言语的形状。
有缘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跨过一路死尸和血液,离开了宿舍楼。
凉爽的夜风掠过学院生活区的大湖,吹过他的脸,给与了他一点儿宁静。有缘在生活区的水泥路上行走着,握紧木棍,一步一步走去。这里也有着零零碎碎的残肢。
他离开了生活区,到了大马路上,周遭似乎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安静的凌晨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年轻行人,酒店的招牌亮着绿光,和暴行之后的大学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世界。
有缘放下了木棍,不再那么着急,就像一位从原始森林探险归来的冒险家一样漫步在街道上,他顺着沿江的路走去,感觉这熟悉的城市变小了。
他走啊走啊,走到了凤落桥上(当地的一座小桥),遇见了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短发女孩,穿着黑色的短裙和露着腰和一边肩膀的长袖上衣。她对他轻轻一笑,是柴郡猫般恍若新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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