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虚无梦痕
这是一个关于约定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非常喜欢夏天的公主。
那是在很久之前的古国,王后怀了孩子,君王把赐给孩子的行宫建在了一座森林里。不曾想,建造的过程中,君王手下的士兵无意间砍倒了一棵陪伴着神的古树。这件事惹怒了住在森林的神,他降下诅咒,使在森林出生的公主以及她的后代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必须代替古树弥补神的寂寞。
君王悲痛欲绝,他为了平息神的怒火,下令每年这个时候,所有的臣民都要参加祭拜森林之神的夏日祭典,以此来求得神的宽恕。神勉强接受了君王的补救,他把永远改为一千年,并让君王答应再也不能踏足这片森林。君王虽有不舍,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同意了神的条件。
后来公主遇见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和公主一见钟情,也不在乎公主身上的诅咒,两人就生活在了一起。
外婆向夕凉讲起夏日祭典的由来。夕凉听得不太仔细,她有些困倦,模糊中好像看见一位灵秀的女子坐在房檐上,洒脱地把手探向遥远的青空。
“这次的夏日祭典可莫要在外面睡着了!”外婆轻轻摇醒了夕凉,嗔怪着说,眼中却尽是疼爱之色。
夕凉刚清醒便闻到一股砂糖绿豆的味道。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悄悄把目光投在外婆背后熬汤的陶壶上,窃喜一笑。
外婆看在眼里,叹口气,哭笑不得地说:“你也十四逾半,将近及笄,也该注重些女孩子家的礼数了。”
“知道知道!”夕凉扑在外婆怀里撒起娇来,粉嫩的小脸在外婆脖颈处蹭来蹭去,逗得外婆笑个不停。
她们吃罢消暑的砂糖绿豆汤,带着编织好的木椅去林里乘凉。外婆摇着团扇,夕凉趴在外婆的双膝上。白娟荡起温和的风,躁动少女不安分的心。许是外婆年纪大了,扇了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夕凉趁此时机,在外婆未察觉之时偷偷跑走了。
她跑进森林深处。
午后的林深少了燥热,夕凉感到一阵惬意,慢下步子在林间四处闲逛。
她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脚边开着一簇簇鹅黄色的小野花,面前静默着一潭澄澈的湖水。湖面不算宽,她踮起脚还是勉强可以看到湖的边际。
夕凉忽然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脸上流露出一抹欣喜自然的笑意。她用右脚踩住左脚芒鞋的鞋跟边儿,左脚一抬,把芒鞋脱了下来,接着她用同样的方法脱下右脚的鞋子。两只脚隐约在松软的水草里,夕凉盯着自己白皙的脚背痴痴笑起来。
她挽起青色的布衣裙摆,慢慢在湖边坐下后,用脚尖轻轻点了几下冰凉的湖水。湖面上荡起一阵阵涟漪,向远方携风而去。夕凉玩得身心舒畅,仰起头愉悦地笑出声来,双丫髻后梳的长发垂落到草尖,平常的蓝色天空在她看来也变得十分迷人。
静好的时光流淌。
忽然,瞳孔里闪过一根黑白相间的羽毛。
夕凉睁大双眼,看见一只浑身黑白两色羽毛的怪鸟直冲冲地向她这里扑来。
夕凉下意识地蜷起身体,紧张地闭上眼睛,慌神一阵,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袭击。只听“扑通”一声,那只长相怪异的鸟儿已经直刺水中,用尖利的嘴巴衔起一条扑棱棱挣扎的红鱼,腾飞升空。
夕凉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向那只怪鸟扔去,石子恰巧击中它的翅膀,它似是吃痛,嘴一松,红鱼掉进湖里,张皇逃窜。夕凉见那只怪鸟死盯着自己,迅速地穿上鞋,转身也是逃离此处。
她一口气跑到和外婆乘凉的地方,看见外婆的身影后,停下来大口喘息。她回头望了眼林深处,见那只怪鸟没有跟来,松了口气。
外婆收拾完东西正要离去,见夕凉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上前责备道:“我不是说了不让去森林深处玩吗?那里可是有吃人的妖怪的——哎呀,这是时钟花吗?”
外婆瞅见夕凉肩上的鹅黄色花瓣,注意力被其吸引,一时忘了责备。夕凉正想着怎么向外婆解释,看到这种情况,便把肩上的花瓣拿给外婆,转移话题问:“时钟花是什么?”
“一种很神奇的小花。”外婆眯起眼看着森林上方的夕阳,抿嘴一笑:“和身边的花瓣同时开放、同时枯萎。很美的一生呢!”外婆想起一些温柔的往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当年我和你外公相遇时,恰是时钟花开放的时候呢!那是我第一次当主祭,很多礼数都不懂,全仗你太婆在下面指示……”
外婆沉入过往的回忆,眼中波动着脉脉的微光。依依晚风在这初夏的森林里吹得人有些冷,夕凉跟在外婆身后,两人一同向家的方向走去。半路上,外婆忽然转身问夕凉:“我教你那些礼祀可记住了?今年夏日祭典你可是要第一次做主祭呢!”
夕凉点点头,笑道:“放心吧,外婆。夕凉全都记住了!”她拍拍胸脯,有些自豪,随即她忽然想到什么,问外婆:“不过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家的人来当主祭呢?”
外婆沉思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祖上是巫女的缘故吧。所以才让我们穿巫女冕服来主祭。”
夕凉“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不过夕凉做主祭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夕凉笑着说。
外婆轻笑着拽住夕凉的手,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当天晚上,夕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孩站在夏日祭典的祭台上跳巫舞,她的紫色衣裙上缀满了风铃草的图案和外雕的花纹,显得美丽又神秘。忽然一阵风吹来,梦境变得模糊。模糊过后,夕凉出现在一座朱红庭院,这里有许多人形的仙鹤。一位白衣男子坐在屋内,他一抬眼,目光穿透梦境的空间,直射到夕凉身上。
夕凉惊醒过来,呼吸急促。
她看着屋内平静的家什,把目光转向琐窗外流淌的星河,无垠的闪烁给人一种晶莹的剔透感,梦幻的蓝白两色光晕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宁静缱绻的梦。
夕凉穿着一身素白的单薄衣裙来到院内,夜里的冷风没有外衣的遮挡,愈发气势凌人。然而夕凉却没有在意这股寒冷,她的心思全被院外一棵古树的高枝上,那驻足的怪鸟所捕获。
是昨天遇到的那只!夕凉有些害怕。
它怎么跟过来了?
夕凉忐忑地瞥了它一眼,视线刚对上它那夜里绿闪闪的眼珠,便吓得快速收回。怪鸟叫了一声,声似鸦鸣,它挥动翅膀,在夕凉头顶上空盘旋了几圈,而后悄无声息地飞走了。待它飞远后,夕凉有些怅然地站在原地,只是不知这怅然从何而起……
次日清晨,外婆带夕凉出去采摘果子。夕凉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外婆。
外婆听罢说:“一只像乌鸦的怪鸟?说来也巧,外婆年轻时,遇到过一只奇怪的乌鸦。当时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担心有妖怪,非常害怕。多亏那只乌鸦为我领路,我才安全回到村庄。”
夕凉笑道:“夕凉觉得那只乌鸦是好心的呢!”
二人继续走着。夕凉跟在外婆身后,弯腰在路上捡一些刚落地的新鲜水果。外婆则负责用长竹竿把树枝上挂着的果子扫下来。
夕凉去捡一个熟透的苹果,左手边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她受惊,赶忙躲在外婆身后。
外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笑夕凉道:“你这丫头,胆子这么小昨天还敢一个人去森林里面?放心吧,这森林外围的地方大家都探过了,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况且前边还修筑了阻御的篱墙,安全得很。你听,除了鸟叫,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吧?”
夕凉听外婆这么说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瞅见草丛里窜出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飞似地从二人身旁跑过。夕凉感到好奇,回顾之际,草丛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夕凉认得她,好像庙会时在村里见过几次。
“呀!这不是小沫吗?你一个人来森林里面干什么?多危险啊!”外婆认出了女孩,担忧地询问道。
小沫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神色紧张地说:“没、没干什么。我只是来这里摘些果子,夏日祭奠时要用的。”
“这样啊。”外婆审视着小沫,迟疑片刻,让夕凉将背篓里的果子全倒入一个备用的麻袋里,送给小沫。她说:“你先拿着这些回家吧。我和小夕再去摘些。”
小沫犹豫一会儿,接过了夕凉手里的袋子,她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夕凉笑嘻嘻地叫住了:“小沫,下次记得和大人一起来哟!”
小沫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们要是想摘些珍果的话,前面不远有一棵枯树,见到它往东走一二百米,那里有一片珍果林,夕凉还要做巫女吧?足够你们祭典的时候用了。”说完她转身离开。
夕凉礼貌地向小沫道了声谢谢,催促外婆朝小沫口中的珍果林走去。
见到枯木后,往东走一二百米,果真有一片林子。树枝上挂满了蓝色的珍果,形态各异,依稀可见果皮表面流动的闪烁光点。
“好高质的珍果啊!”外婆感慨一句,掂了掂握着的竹竿。另一边的夕凉观赏着一丛比她稍高一些的灌木,绿色丛状的枝叶里开出一朵朵淡紫微白的小花,诡异的小花散发出一种迷醉的异香。夕凉嗅着香气,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触了一下花瓣,花瓣便柔滑地从指尖轻轻凋落。
夕凉在同一时间昏倒在地……
那是一个多云的夏夜。月和星的光芒都被云层遮盖,一个女孩在林间欢快地跑着,笑声清脆。萤火虫为她照亮前路,蝴蝶在她身边打转,古树收起垂落的枝条、灌木丛让开一道罅隙、松软的青草匍匐在脚下,为女孩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清幽小径。
群鸟站在枝头兴奋地鸣叫,花儿努力散发清香,使香气悬留在女孩身上,为她送去美好的祝福。整座森林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女孩来到湖边,岸旁摇曳的水草中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他冲疑惑的女孩儒雅一笑,四周的水草瞬间开满了七彩的鲜花。
夕凉感到梦幻,沉醉之际,一道骇人的鸟鸣忽而传来,生硬地将她从佳境拉回现实。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在原处出现了一个女孩——
是小沫。
她在奋力地驱赶一只攻击她的怪鸟。夕凉认得那只怪鸟,是见过好几次的那只,它正疯狂地扑向小沫,尖锐的鸟喙里传出凄厉的鸣叫声。
“走开!”小沫挥动着手臂,勉强抵挡那只怪鸟的袭击。她衣装凌乱,身体因恐惧而变得颤抖。夕凉见了忙跑过去,顺手从湖边拾起一粒石子,把小沫护在身后,气势汹汹地瞪了那只怪鸟一眼。
“小沫,不要怕,夕凉在呢!”夕凉不知哪来的勇气,安慰小沫道。
那只怪鸟似乎很怕夕凉,它在夕凉面前安静了一会儿,便扇动着翅膀悻悻飞走了。夕凉见此也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向小沫,却发现小沫不知何时没了踪迹。同一时刻,外婆的呼唤声也从前方的灌木丛里传了过来。
“小夕——”
夕凉虽对小沫的离去心有不解,还是应道:“外婆,夕凉在这儿!”
外婆从灌木丛里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夕凉安然无恙后,明显地松了口气。她说:“还好还好,丫头你没事。”
“外婆?你怎么在这儿?”夕凉困惑道,“夕凉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你碰到的那株花叫迷迭香,是一只妖怪。它虽然不能行动,却能迷惑人心,往往和其他妖怪一起害人,危险得很!”外婆有些后怕地说,“也怪我太大意,珍果林怎么会没有妖怪呢!不过还好,你没事。醒来后见你失踪,可吓坏外婆了!”
夕凉想了一会儿:“和其他妖怪一起……是那只怪鸟吗?”她把刚才的经历告诉了外婆。
外婆目光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是你之前说的那只?和乌鸦长得很像的那只怪鸟?”
“是啊!怎么啦外婆?”夕凉见外婆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心里感到不解。
“没什么。”外婆挤出一丝笑意,面部表情显得不是很自然。“走,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回家吧。”
外婆牵起夕凉的手,夕凉乖乖地跟在外婆身后,没有多问。
顺利地回到家,外婆安置好夕凉,称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临行前她叮嘱夕凉千万不能随意外出。夕凉对妖怪的事还心有余悸,所以十分乖顺地答应了外婆的要求。
外婆走后,夕凉无所事事地躺在地面铺好的凉席上,回想起刚才的经历。
“小沫到底去哪了呢?她不会有事吧?那只怪鸟也真是可恶!”夕凉想起那只怪鸟,心中气愤不已,“不过,它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怕夕凉呢?”
夕凉唯独对这一点不解,她思索一阵,感觉心乱如麻,半天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一咬牙,自我安慰道:“哎呀!不管了,夕凉才不会去想这些没用的事呢!”
夕凉嘟起小嘴,把外婆的团扇盖在自己脸上,以便挡住那燥热的阳光。
寂静的夕晖中,她逐渐睡去。
外面,蝉在叫,还有什么东西在奔跑——
向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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