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场暴风雨呼啸而至。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车窗,雨刮器飞速地左右摇摆。一片朦胧中,一座桥出现在眼前。这是临西五路的跨河大桥。晴空的夜晚,这是沂河上美丽的彩虹。但在风雨中,它已面目全非,唯有灰色的轮廓,依稀可见。
桥上的车辆都在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行驶着,我便想起了那个小名叫“英菊”的姐姐。
那时,我大约十四五岁。她大我一岁,很爱笑,一笑就露出深深的酒窝。我俩是好朋友,她性格非常温和,经常带着我一起玩耍,也曾帮我克服卖菜的羞涩。
因为我们那个小村庄,世世代代以种菜卖菜为生。初中毕业,我们就要学习怎样将菜运到集市上,并成功售卖出去。这时,我们便获得了金钱的绝对支配权:集市上卖得的零钱全部归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虽然有些辛苦,但是能够获得金钱上的自由,这对很多孩子而言,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鼓励和诱惑,因而都在盼望着这种自由的早日到来。
但是我们姐弟仨却对此毫不感冒。母亲十分好奇:咱家小孩怎么不想赶集呢?她不理解我的感受:附近的集市总会遇到一些熟人,比如老师,比如同学。我打心底里害怕看到熟人来到自己摊位前买菜的目光,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看到这种情况,同样在旁边摆摊卖菜的英菊便主动过来帮我招揽客人,打理菜摊上的茄子辣椒,还教我怎么与熟人打招呼,我自然很是感激。
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她那条长及腰部的大辫子,粗粗的,黑黑的,亮亮的,很漂亮。但是,到了夏天,天气很热,要背着这条大辫子,必然又沉又热。但是她不嫌!
因为她有一个美好的打算:等长到一米就能换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啦!为此,她得忍受三到四年的痛苦,才能够换来,但她毫无畏惧!
因为她的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智商也有些欠佳,而且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弟弟。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那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初中还没毕业,她便下学了。我则很幸运地去了县城读高中。
高一放暑假回家那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书包和被褥急匆匆往七十里外的家里赶。
原本是万里无云,骑到半路,老天爷突然变了脸。很快,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回到家里,我浑身湿透,被褥也湿透了,唯有被塑料纸包裹着的书包幸免于难。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传出一条特大新闻:英菊过李庄桥时被大水冲走了!
原来,她昨天一大早便骑车带了两化肥袋的辣椒茄子到沂河西岸的唐庄赶集。下午卖完菜后,暴雨来临,沂河里的水暴涨漫过了桥面。
这条老桥,有百年历史,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石板桥,桥两侧没有栏杆。这是回家必经的道路,沿河数十里只有刘道口桥和李庄桥两座没有栏杆的青石板桥。
此时过桥十分危险,桥西侧等候的人很多,大家都在观望,想等雨小一点,水落下去,再过桥。可是暴雨持续时间很长,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算小了些。有的人便尝试着踩着这条水漫桥,试探着往河东岸走。在桥西侧等候多时的英菊也急于回家,便趁雨点小的时候推着自行车踏上了桥。
桥面上的水流不断向南冲,她走到桥中间时,便偏离了桥中间,在身体右侧的自行车便先掉下了桥面,一下子把紧握车把的她带进了河水!瞬间,连车带人被桥下滚滚的河水卷向沂河中央!
那时没有电话,人们传信全靠两条腿。英菊被水冲走的事,直到半夜,家里人才知道。她的父亲和家带着手电筒沿河打捞了一夜,也没找到尸体。
全村陷入悲痛之中,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我当时大哭了一场,也只能感叹水火无情罢了。
如今,三十年过去,沂河与沭河已经贯通,沂河上也早已修建了十几座崭新的跨河大桥,在角沂和小埠东也都建了橡胶大坝,在刘道口建了泄洪闸(就是刘道口水利枢纽),在李庄江枫口那个地方也有了防洪闸,又专门留出土地建了“武河湿地”,用于恢复生态环境保护。
武河湿地紧挨着江枫口,就在李庄桥的西侧。
风和日丽的闲暇时光,我有时会带着孩子们去武河湿地玩耍。看着孩子们尽情地享受蓝天白云与绿水青山的美好,我的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出英菊的影子:那花样的年华,那油黑的大辫子,那满载着辣椒茄子的自行车,还有那铺着青石板的水漫桥…
汽车缓慢驶过大桥,暴雨骤停,太阳的余辉从云层中透射出来,彩虹桥的上方天空竟然斜挂着一架细细的彩虹。
我忽地想起一件很欣慰的事实:英菊的弟弟后来考上了水利学校,就在江枫口那儿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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