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

啥滋味才算活着？灯红酒绿、肥马轻裘、荣华富贵挨不到边，豆稀草盛、吠犬鸣鸡、明月板桥也无法厕身的时候，至少得喘气儿。我一直这样理解。

喘气儿就得干点啥，亦即爱好。啥都不爱光顾着喘，那是风箱。我不喜欢风箱，但真没爱好。想破脑壳终于得了一招：到处吹牛说我喜欢美食、冥想、睡觉。然后老妈拿个鸡毛掸子站在老家小镇的通衢要道戳穿我：“她美食？挑得跟毛衣针样，吃啥啥都剩；冥想是啥？我就看她老瞪个死鱼眼睛发呆；睡觉？是个人不都得睡觉吗？”

给我吓得，赶紧另谋一个爱好：看书。这爱好一端出来，平添七八分斯文气象。于是，哪哪嚯呀嚯地摆龙门阵不想插嘴的时候，我拿着书；逢年过节都喔吙翻天打麻将斗地主独有我像个白痴的时候，便拿上书；吃饱了撑得慌又不足为外人道的时候，我拿着书……久而久之，斯文气象牢牢地黏在我身上，大概都有包浆了，众口皆碑了，还是骗不了老妈。

发呆是真爱。也许坐得高想得远，呆着呆着那书就垫屁股下坐着了。老妈一看见便冲过来抽出书：“背时猴疙瘩！天天说敬惜字纸是老皇历，当揩屁股纸是啥意思？”

“垫着坐坐，哪能揩屁股？”

“揩屁股都要不得！可怜的书呀，一本本地落你手里，遭老罪了……”

就她那阵势，我这七孔九窍再流通明朗也得给她堵死，何况真有可能没把那书当成神明，只能由她说去。

睡觉也是真爱。睡前翻翻书，入睡特别快，睡眠质量特别好。特别是午睡，在入睡的最后一刻把书盖脸上，既能遮光，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跟进梦乡。

人舒服了，书的结局大多不尽人意：被压皱、被梦口水浸湿、掉地上摔个七荤八素……都有可能。被老妈撞上，立马揪住耳朵扯醒：“你个瘟丧！我拿钱供你读十几年书，还是个文盲！”

我骤然醒来，慌不择言：“哪有？我识字的。”

“识字的人会恁子整书？”

“哎呀，老脑筋又来了。啥年代了？踢脚都是书……”

“再说！再说给我滚！家里没有你个睁眼瞎！”

好家伙！这是要清理门户呀。搞坏了书就是文盲，概念在老妈这里更新了：只要爱惜书，不用看就是文尖子。幸好我本来想干火箭航母浓缩铀啥的，人家扫厕所都不用我，为了混下去才拿书盖脸。她说得再难听也形不成打击感。神经大条加志存高远就是好，我这么优秀谁知道！

但瞬间爱书如命没话说：打湿了轻轻擦干，摆通风口晾上；摔破了小心粘好；卷角了一个个抹平……翻开前认真洗手，绝不折页，绝不把书放在饭桌茶几等可能有油腻果渍的地方，哪拿的放回哪……虔诚无比。

而我似乎真有了爱好，虽然离人家像饿痨鬼扑在面包上一样差了十万八千里。据说假装爱点啥，装久了就是真爱。我得坚持装蒜，不怕将来不算哪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