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如温院长所说的那般到来。
两个多月后,几个新的病人在同一天到来。
闲暇的时候我已经把之前的经历写成了一篇十四万字的稿子,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出版了。
似天命难违,稿子写完的那天,病号就到了。
和刘繁毅一样,这些病号都是辗转了数家知名精神病院才来到这里的。
那段时间我们忙着给病号治疗,等到他们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那天晚上茉茉睡得极不踏实,不断的翻身、叹气。
我以为她是累得狠了,于是起身给她打了一盆热水帮她烫脚。
水温稍冷的时候我帮她按摩脚底的穴位:“亲爱的,你最近太累了,跑前跑后的,等忙完这两天我跟温院长请个假带你出去玩,你现在就想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茉茉抿了抿嘴唇:“刘子安,你能爱我多久?”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我一愣。
我抬头看着她:“爱多久?”
茉茉点头。
我抓起毛巾擦掉手上的水,捧着她的脸:“傻瓜,我会一直爱你,一直爱到你不爱我的那天……”
茉茉眼眶里忽然涌出泪水:“那,那要是我忽然消失了呢……”
我起身坐在她旁边扳过她的脑袋:“亲爱的,你怎么了?”
茉茉摇头:“我不知道,我,我好害怕,我怕你又会像从前一样忽然失忆了……”
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傻丫头,我已经痊愈了,咱们已经熬过了最苦的苦日子,今后会有很久很久的好日子。”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平时配药什么的都是她在负责,所以她比别的大夫都起得要早一些。
忙碌了一上午我仍旧没有见到茉茉,回想起她昨天的种种表现,我开始有点慌了。
找遍了整个疯人院却仍旧没能找到她。
心烦意乱的蹲在大厅门口抽着烟,我拨了十几遍她的手机,却只能听到关机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鸣院长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赵大夫今天早上走的时候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我一惊,嘴里的烟头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啥?”
一鸣院长从口袋里拿出信递给我:“自己看吧。”
亲爱的:
原谅我不辞而别,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该用怎样的方式跟你告别。
在你入院后没几天我做了一次体检,体检报告的结论不太乐观,不过如果尽快动手术的话还是有可能痊愈的,可是那个时候你太需要人照顾了,我没办法丢下你去接受治疗。
好在现在你已经康复了,我终于能够放心的住院就医。
或许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或者,此生再不能相见。
亲爱的,我多想留下来,永远在你身边,日夜陪你欢语轻歌。
这一生太过短暂,想想过往咱们一同走过的时光,所有的事都像全部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至今我还记得十九岁的初夏咱们第一次在篝火晚会上相遇,你走向我的那个瞬间,身后烟花盛放的情景;
至今我还记得大二那年十一长假你把整个学期的生活费拿出来带我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去杭州,曲院风荷、柳浪闻莺、澄明湖绿、宝石流霞、南屏晚钟……
大概是为了让我铭记这些日子,那三天的晚上,每到8点钟都会准时下雨,又会在第二天早晨咱们醒来的时候忽然放晴。
我还记得旅馆屋檐上挂着跳动的水珠,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犹如那时候你的笑脸。
还有旅馆旁边的“杭州市长春药店”,你非要读成杭州—市长—春药店。
后来毕业以后咱们就结婚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你放弃了举办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婚礼想法,陪我去了林芝,步行前往墨脱。
那时候的墨脱还没有通公路,咱们赶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来到了仁钦崩寺,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记得回来以后没多久你开始试着写点东西,没过几年就辞掉了工作开始在家专心创作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咱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
不要试着找我,我会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等着痊愈,或等着死亡。
刘子安,我的爱人,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心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对了,从你生病那天开始我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只不过从不让人知道。
临走的时候我翻了一下写过的文字,发现这些年你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分量最重的那一部分,如果要我割舍,就像是切掉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灵魂一样,让我无限接近行尸走肉。
所以,就算我走了,大部分的灵魂还是留在你身边的,也许留下那么多灵魂,就不会对你有那么多的思念,这样一来我的身体也会早一点痊愈吧。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医疗器械会切开我的皮肤和肌肉,但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在药物的麻痹之下昏睡了几个小时而已。
不要试着找我,无论我能否痊愈,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陪你走完剩下的日子。
爱你。
保重。
赵茉茉 9月17日 晨
时光的轰鸣声响起,如同一趟高速前进的列车从我的神经上碾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鸣院长递过来一根烟:“你也别太难过,赵大夫的病发现的很及时,这段时间又用药物控制着,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所以还是很有希望痊愈的。”
我接过烟点着,闷不做声的抽着。
一鸣院长:“赵大夫是个好女人,是我这辈子见过为数不多的好女人,我相信命运不会对她这么残忍。”
我转头看着一鸣院长:“茉茉信里提到的那些日记放在哪儿了?”
一鸣院长皱了一下眉头:“日记?”
随后他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大腿:“怪不得那两个箱子提起来这么费劲儿,原来里面全是日记本!”
五年多的时间,她足足写了六十四本硬皮手抄本。
如今这些手抄本都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子里,我随手拿起一本,恍惚间竟有种时光的重量凝聚在其中的感觉。
“赵大夫肯定说不让你去找她了……”一鸣院长看着那些手抄本,有些伤感的叹口气。
我点头:“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鸣院长:“今天早晨。”
我合上两个手提箱,提起来:“谢谢你,一鸣院长。”
“哎……”一鸣院长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扭头看着窗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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