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严歌苓说,知足的人,就是成功的人。
严歌苓现在很知足,这种知足是溢于言表的,不管哪一档访谈节目,你都能从她的言语、姿态、表情中感受到她内心那种知足的一面。
这种知足最大的表现在一个女人如愿以偿的得到她最想得到的——爱。
“爱”这个字眼,也许是当下许多内心最渴望的一样东西。
时常有朋友找我哭诉,她从小缺乏父母的爱,长大后缺乏朋友的爱,结婚后缺乏丈夫的爱,“爱”已经成了她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我理解她所说的话,缺乏爱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体现出自信的一面,随时随地的孤独与恐慌。
而真正得到满足的人,她才会不在意名与利的成功,就像严歌苓这样。
严歌苓12岁就独立了,因为在那个动荡时代,作家父亲没有了工资,家里一度窘迫得无以复加,小小年纪的严歌苓就到了文工团当芭蕾舞演员,这样她就有收入了。
而12岁以前,她尚未开窍的心智也见识到许多人性与现实的不堪:大院里不堪被凌辱的文化人跳楼了,死前把家里的糖果全吃了,或许想死得快活一点;一个女作家被批斗后自杀,却没死全,送到医院急救时全着裸露着,竟有男人为了看她裸体故意掀开她身上的薄被。
那时的整个社会现象荼毒了她幼小的认知,所以她的少年时期是在没有安全感中成长。
15岁时,她继承了母亲当年追求父亲时的那一腔热烈,主动追求了一个年纪大她许多的男人,本来是两情相悦,她写了160封的情书给他,他也收了,但人性的自私还是如期而至,如《芳华》中所写,林丁丁为了洗清她没有“腐蚀”活雷峰,主动告发了刘峰,说刘峰解了她内衣扣子。
尚在热恋中的严歌苓也被告发了,组织上一再要求她交待恋情过程,那些本是美好的隐私,一次又一次的翻出来,放在阳光底下暴晒,然后被走过路过的人议论着、唾弃着。
严歌苓是不幸的,但内心清醒又让她成了幸运的人,她没有因此就放弃了追求爱情。
所以她迎来了第一次婚姻,而且爱得很深,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离婚后,不得不借着去美国学习的机会来摆脱这种情感的伤痛。
严歌苓说,她去美国的那段经历非常励志。
那时她在国内已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算是小有名气的作家,美国那边也有一个姑妈能给她提供生活上的帮助,严歌苓完全可以借用这样的有利条件为自己在国外镀层金,然后回到国内理所当然的享受各种待遇。
但她却选择每天跑十几条街去上课,一个英文只会ABC、三十岁的人从零开始学起英文,然后只花了一年零七个月考过了托福研究生。
生活上呢?她给老太太做看护,跪在地板上为雇主刷地板。
有人问她,你何必要这样自虐?
严歌苓说,我的身份和我的姿态都是统一的。那时她觉得自己的情感卑微入尘埃。
那段感情经历让她无所适从,她需要牢牢抓住国外这个起点让自己重新开始,忘记那些无法面对的过去。
正是这种随时随地将自己放逐在某种情绪当中,让身体与内心统一的姿态让严歌苓活出自我,她说,我只是一个写稿佬,决不会认为自己是作家就与众不同,这不过是一份职业。
严歌苓的情感知足,终于在第二段婚姻里得到了。
现任丈夫劳伦斯对她一见钟情,两人一见如故的聊天,他那时在FBI的工作,由于工作的性质,FBI对他“趋向婚姻”的交往对像非常重视,一次又一次的找严歌苓调查,最后竟然还要测谎。
这个高大的美国男人动怒了,他觉得自己的爱人受到了侮辱,所以第一时间选择辞职来维护严歌苓的尊严。
这份一生难求的爱情来得有点迟,但终于还是来了。
细观在与劳伦斯结婚之前的严歌苓,和在与劳伦斯结婚之后的严歌苓,她整个精神面貌完全变化了,从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变成了一个开口便甜腻腻的笑的小女生。
2、
严歌苓的每一部作品,都有某一个地方、某一个人物代表着她自己的价值观。
比如《芳华》中的何小萍。
何小萍六岁时父亲就被抓去劳改,她对父亲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六岁那年,这是严歌苓想表达的“一个时代的悲怆”。
何小萍偷军装去拍照时,生活在太平世界里的我们误以为那是她小家子气的劣根性在作祟,心里不禁隐隐恨她为什么要这样自作自受?
直到她给父亲写信,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心里的唯一寄托在父亲身上,那个十几年再没见过面的父亲,她多么需要让他知道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她多么需要让他知道,自己参军了可以令他骄傲——在那样一个年代,一个女儿是军人,对于在劳改的父亲来说,是多么重要的身价筹码!
那张军装照对她而言,对父亲而言,都是一种比生命还沉重的存在。
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偷了林丁丁的军装,用别人吃饭的时间去拍了个照。
她以为不会被发现,但何小萍不如意的人生,根本不会有人介意再往上撒一把盐,她毫无悬念的被逮了个正着。
这件可大可小的事件,与何小萍的人生形成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对比。
她的人生若是幸,偷军装事件就是大,如高干子弟郝淑雯所说,这是属于品质问题。
但她的人生却是如此不幸,而这份不幸谁都不能说,说了会使她坠入更深的不堪境地,所以她选择不说,至少这样,她还能好过一点。
而偷军装这件小事,在她的不幸面前,就变成多么的微乎其微——在我们看来,在何小萍本人看来!
当生命之重都受到威胁时,人的品质、名誉、受辱又算得了什么?!
何小萍为父亲与她之间的努力付出,值得所有活在亲情中的人们钦佩,那张军装照终于满足他们父女间最卑微的愿望——在父亲病故之前看到穿着军装长大成人的女儿。
除此之外,她更令人钦佩的是,倘若与父亲无关的一切,她都能挺直腰板做人。
比如,当所有人都因为刘峰这个大好人成了猥亵犯而冷落他时,她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与那些理所当然的享受刘峰帮助的人不同,她感恩善良的刘峰帮助困顿的她,她懂得那个时代刘峰的善良多么不易,而她,则选择了同样的不易——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比如,当所有人都为了演A角争取时,她选择用尽手段的放弃,最终的下场是被调到战区当军务人员,她高兴的笑了——一切与父亲无关的名利,在她看来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就算是刘峰,都无法做到这点。
刘峰的好,是建立在寻求“被需要”的立场上,当他不被需要,被唾弃时,他绝望的想要选择死亡来摆脱自己的命运,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成为永久的英雄。
何小萍那么希望自己成为英雄、为父亲争光,但她却能抵挡诱惑成全自己的一身傲骨!
影片的最后,何小萍问刘峰,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么?
刘峰说,怎么样才算好呢?与躺在地下的那些战士比,我能说自己过得不好么?
影片借萧穗子的口说: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为知足,话虽不多,却待人温和。
什么是知足?倘若与世间所有的东西相比,抵不过何小萍为父亲不顾一切的当小偷、不顾一切的选择支持刘峰、不顾一切的拒绝当A角、不顾一切的在晚年照顾疾病缠身的刘峰来得知足。
当她成了精神病人,站在草上独舞,天地间的光芒独独照在她身上,她就像一个站在泥淖上天使,全身亮得让人扎眼,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知足,这样的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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