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次，我去某公司入职，一天下来，与领导同事相谈甚欢。
次日聚餐、开会，几个回合下来，我就懵了。
因为在座的都是老司机啊，无论领导还是员工，飙起车来面不改色，淡定自如，黄段子珠联璧合毫无违和感。
同事看我一脸吃惊的模样，大笑，说，你看，他直接懵掉了。
于是渐渐明白，这是一种企业文化，追求的平等而又有趣的沟通氛围。虽然都是老司机，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简单而和谐的，也就是说，你可以随便拿黄段子跟领导开玩笑，他也不会生气。
几天之后，感觉不对劝。
因为领导总是骂人。
骂人跟讲黄段子不一样，黄段子讲得人少了，那叫性骚扰，讲的人多的，也就类同于“吃饭了没”，大家都不当回事，它也就没有了攻击性。
但是骂人则是有攻击性的，直指你的人格，斥责你“白痴”、“没脑子”。
二
我是新来的，被密集骂了几顿。老同事就劝我，哎，这算啥，你都没见他怎么骂我们的，比这激烈多了，都是对事不对人的，别往心里去哈。
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因为有些事情根本是不必骂人的，比如说，我开会用的笔记薄他看着不爽，也要当众骂上十分钟。
——你没看错，就是因为我用笔记薄不好看，而且，公司是不发统一的笔记薄的。
说好的“平等而又有趣的沟通氛围”呢？
既然平等，你可以骂下属，下属也得能骂回去，那才叫平等。
我入职的第三天，业务还没熟悉透，就骂上了，从布置工作到验收，唯一的修辞手法就是骂，而且是当众。
我是新来的，不便发作。我想，这领导好凶啊。
事后得知，其实是挺温和一人儿，根本不凶，骂人手段，目的是降薪。
真难为他了，直说嘛。
我这么爽快的人，直接就走人了。
三
今天重提旧事，不是翻旧账，不是为了泄私恨，因为当你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就会觉得其实他也蛮可怜的，为了能给我顺利降薪，要假装暴脾气。如果就因为这点儿事儿就否认他的人品，也失之武断。无论如何，他给我当过四天的领导。
我只想说，在一个组织内部，规矩是必须的，就算你把它砸个稀巴烂，也没有用。
就算领导真心实意想和下属打成一片，就算内部再怎么倡导扁平化，就算董事长总经理直至扫地阿姨全都强制性使用英文名字，也没有用。
因为，只要有领导，就有权力，往大了说是生杀予夺，往小了说是表彰大会上给谁发小红花，靠一团和气是不行的。
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时候，也许真没打算做皇帝，但是他的手下不干，好歹跟你刀头舔血这么多年，你上位了，我们才能加官晋爵啊。
说到底，还是利益。
你在那个位置上，你就在决定利益的分配，而这关乎每一个员工的切身利益。看在利益的面子上，就算全改成英文名，总经理汤姆和前台莉莎的影响力也不可能一样。
比如这个领导，想和气地跟我相处，但是公司利益不让啊，直接提降薪，入职才三天就这么搞，也不大方便，所以必须先打三百杀威棒。
理解了这一点，就会明白，利益是属于人的，而人又何尝不是被利益所驱使啊。
被利益驱使的人，在一个组织里自然会形成一种秩序，就算把弥勒佛请来当领导，也会有人从他的笑容里读出威严来。
四
我见过以“平易近人”著称的领导，确实非常和善，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向来是以德服人的，甚至以为自己的所有下属跟着他都没有压力。
他非常有修养，从不当众斥责谁，批评下属也很少。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下属在他面前仍旧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正如，把我骂走的那个领导，也许他沾沾自喜于随便哪个员工都能跟他开黄色玩笑，觉得自己这团队实在是太开放包容了，自我感觉好到爆表。
但是他没有想到，当他骂我白痴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骂回去。
他这么个搞法，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比较扛骂的，通过“我能跟领导开黄色玩笑”来寻寻心理安慰；一是像我这样，不骂回去就不舒服的，只能走人。
当个老司机并不难，保持良好的修养也不难，但是只要你在一个组织里讨生活，一切都还是要回归一种等级森严的状态里。
这个，截止目前，是无解的。
2017.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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