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在窗外肆虐,十层楼的窗被划出水晶的痕,五点半的世界尚未醒来,望不见城市外围的无名山丘。天亮后屋内要变潮,我会因书页成为波浪形而焦虑。
在飘窗上等待天亮,也等大雨凉透了城。听到车轮压过马路,水花溅起又坠落,和地面猝不及防的一吻。我这样等待着,对玻璃发呆,里面有我的影子。厨房里油烟机的声音响起,家里的灯盏被逐一打开,光从视野盲区泄进我的世界。楼下有人撑伞离去,灰蓝色天光退场,前面的楼有很多窗口在亮起。人们在醒来。
晨起,恢复慵懒。绿豆汤里放了薏米,习惯后味道不再古怪;煎蛋的边焦酥金黄,馒头不能马上吃,容易被蒸汽烫到。N多年前盘子里是两片方面包,火腿,蓝莓果酱,配一杯热牛奶,那成就了我现在的体重基数。没能成功瘦下来的几年里,早餐于我正是鸡肋,好比一种仪式,不赘余,从不在意。朋友大沛写过一篇谈论ritual(仪式)的文章,“rituals are more like thresholds which exist in every part of our lives.” 他说,仪式更像是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的门槛。我漫不经心地迈过它,走向下一个。
这样的仪式有别于习惯。在图书馆门口,七点半,一如既往,人头攒动。有人在等待时背单词,看笔记,和在校的早读并无二致,保持着习惯。我在勤劳的人群中摆弄着手机,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在自修室入座后,我要先摘抄一篇英文作品,无关功课,字迹随性,让我感到一日之初的完尽。耳机里的古风旋律,在我抄下一行行英文时,会识趣地退到脑海的背景里,很远,很远。
考拉每天要发呆两个小时,我做不到,它对生命太虔诚。
有时晚上倚靠在飘窗上看书,窗外一面是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另一面是一片颓败的平房,夜幕下只剩缄默。老妈看到我,调侃说这是小资的情调,我说还差一本张爱玲。
2
在学校最盼望放假,重复忙碌的生活需要调剂。冬天一场封路的大雪,夏季的考试月,学校周六不用上晚自习的亘古的传统,在那些模式化的日子里,被我们热切地需要。
离校前,我们惯例在学校打完球再“各自走散为是”;去年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聚餐后玩到夜晚,十点多在公园散步,个别回家被家长责骂;一个多月前高考,有幸去试水,晚上去烧烤店为同学庆生,好像真的结束了高考,学大一岁的孩子们开启狂欢——我们称之为“夜夜笙歌”。
而真正的假期开始,最初几天见朋友,聚会,看电影,满世界疯逛,野马脱缰。我们试图用各种方式,对全世界宣告我们的“自由”,就像刚降生时那样一声让人揪心的啼哭。在生命的热烈过后,倏而归于平淡,就开始比重复忙碌要糟一点的生活——无所事事。定了九点的闹钟,却看见四点半的天空如墨水打翻,想起学校的第一节晚自习,教学楼上空一片钴蓝色,日子充盈。
“把自己交给繁忙,得到的是踏实,却不是真实”。真实是奢侈品,代价足够高昂。我们在取舍中踌躇,试探,碰壁,然后一步一步踱回,又如获至宝,喜不自胜,自信不再迷茫,这就叫踏实。所以我们渴望的自由,脱身的机会,大概也是想把踏实的残渣滤去,轻装上阵,回溯内在的真实。不过我们多数人最终都要不情愿地踱回那个安稳的点,再暗自惬意地伸个懒腰。
某一天醒来,阳光很好,洒满我整个床。时间是六点半,还有大把时间挥霍,于是决定躲在被窝里用手机看部电影。
那部把ritual写到极致的冷门电影,叫《帕特森》。
3
距离写下前面的文字,已经过去了半年。
我经常会和朋友们说,老了老了,不像从前了。只有一点没变,我还是会想那么多。但好在学会了把日子过成日子,做一件事想到的是眼下,还有很远的将来。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过去的文字,彼时未完,便不可续写。只是晾出来,成为记念。
——2018.07.13-2019.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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