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三遍，想扔掉我的娃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一边想着晚饭该做什么菜，一边再三告诫自己：“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不能发火！”
这是我每天都在内心默念的“经书”，然而期待的欢颜很少发生，相反的情形却如魔咒一般必然来临。不是老公让我生气，就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
曾经，我一天三遍地想：“离婚，离婚，我要离婚。”
同样，我还一天三遍，气急败坏地想：“当初应该把这娃扔了才对。”
1
我是一个悲催的中年妇女。在一个半死不活的事业单位里当会计，每天跟钱打交道，然而自己却只有微薄的收入。再有三个半月就四十岁了，眼角的鱼尾纹、鬓角的白发和发福的身材都像约好了一样，在最近三年当中如期而至。
三年前，我和孩子的爸办理了离婚手续。为了能尽快办完手续，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儿子跟我。
婚姻存续期间，我们一共有三套房产，两套是我们各自单位的集资房，一套是商品房。除了我单位的房子外，其他两套都在一百平米以上，位于繁华地段。但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儿子。
最后，他把我单位的房子和儿子给了我。这套房子地处人烟稀少的开发区，是一个40平米的复式小户型，顶楼，西北角。显而易见，这是一套楼层、朝向、户型、面积都不招人待见的房子。
看房识人，我在单位也就是那一类。按理说，我已经工作十多年了，不至于只能分到40平米的房子吧。可是谁让我既不是领导，也不是领导的红人，虽然我工作卖力，人缘也不差。
在家里，我的地位也跟在单位差不多。要不然孩子的爸也不会跟别的女人有新的安乐窝，直到有了孩子才通知我。虽然我包揽家内家外大小事务，脾气也不坏。
刚开始我还问过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但是他就说不爱就是不爱了，没有原因。但我想，可能是人老珠黄，可能是喜新厌旧，总之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当年浓烈的爱和疯狂的追求已经化为云烟，孩子的爸已经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爸了。
现在，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儿子。虽然我对他的背叛恨之入骨，十分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我儿子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学习中上游，长相中上游，智商中上游，能言善辩，擅长文艺、体育和历史，酷爱围棋、魔方，属于活跃分子，深得同学喜爱。
但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学生，却不怎么受老师喜爱。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控诉我儿子的种种不是，令我一看见老师的电话就头疼，这是一种生理上真正的疼。我怀疑总有一天，我会被老师的电话逼疯。
幸好今天老师没打电话，这样的话，我可以尽量保持一点好心情。
2
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电梯间，似乎还哼着一首孩提时代的歌儿，主动跟物业阿姨热情地打过招呼，与同事和同事的家属们站定，等还在34层停留的电梯。
等电梯的人数众多，电梯间光线昏暗。靠近墙角站着一位身形瘦小的老人，正在接电话，应该是哪位同事的父亲或者岳父吧，慈眉善目的。
我心里这样想的时候，他已接完电话，伸长了脖子朝着我的方向说：“你给你儿子说一下，以后不要到我们家玩了。”
等电梯的人瞬间都向我看过来，隔壁办公室的男同事顺带调侃了一句：“看来你儿子又把他家孙子惹了。”
我小心地问：“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呢？”
老人没好气地说：“把你儿子管好，我们家一百块钱不见了。”
我的头顿时嗡地一声，颜面扫地啊！我感觉到另外的一边站着我的主管局长、几位处长，他们正在用鄙视的眼光地看着我，也有可能嘴角还撇着，对我这个工作上毫无建树又离了婚的女人更加轻视。
那些自视甚高的家属们，在这件事上提升了他们的优越感，也许心里正盘算着，让自家的孩子离这样的坏孩子远一些。
我儿子瞬间被贴上了道德败坏的标签。
作为我，唯一能做的，也是经常在做的，就是回答知道了，然后诚惶诚恐地表示回家落实清楚、严加教育云云。
3
“王至乐！”一进门我就怒不可遏地冲到了儿子的房间：“说，今天都干啥了？”
王至乐是我儿子的大名，当初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一生至乐。然而，每次叫他全名的时候，都是在盛怒之下。通常，我喊他乳名：开心。
这两个名字，颇有些古人的名和字的关系。
连名带姓一块儿叫，总没好事。我儿子早已掌握这一规律，但他仍然一脸无辜地说：“没干啥呀。”
“真没干啥吗？”我看他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更加气愤："放学后去哪了？什么时候回的家？"
儿子的学校并不是热门学校，三流可能都不算，但就在楼下，伸腿就到。我上班远，又是一个人，没时间接送，只好将就了。放学后儿子自己回家，自己写作业。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感到特别内疚。
同事们都在这楼上分了房子，但真正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孩子还没上学或已经不用上学的。但凡有点办法的，都不会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当然，他们也都在市里的重点学校周边另买了房或租房陪读。
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位让我传话并当中羞辱了我和我儿子的老人是谁。
“先去了趟李宇浩家。”儿子怯生生地回答。
“李宇浩是谁？是这楼上的吗？”我问。
“三班的同学，23楼的。”儿子说完，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去他家玩儿了。”
4
“那就好！不要去，哪里都不要去！”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一放学就回家，听见没？”
说完，我才想起来没有问他为什么再不去玩了，随即，又问道：“你们，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今天去敲门的时候，他爸爸一看是我，就把门关上了。”儿子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瞬间，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走过去抱住儿子，帮他擦了擦眼泪。但是，事情的原委还是得搞清楚：“你以前去过他家吗？他爸爸你认识吗？是我的同事吗？”我柔声问道。我们单位两百多号人，有些人我也不认识，更不要说他们的孩子了。
“去过几次，都是放学后碰上，李宇浩邀请我的。他爸爸我不认识，好像在部队上班，经常不在家，跟我爸爸一样。不过，他妈妈好像跟你在一个地方上班。”儿子回答。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是谁。但孩子说到爸爸，我的心里又一阵心酸和歉疚。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钱的事儿，犹豫了一下，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儿子，想不想爸爸？”
儿子使劲点了点头，说了句：“想！”他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妈妈，你不会像爸爸那样扔了我吧？”
我猛地一怔，我为自己有过很多次扔掉这娃的想法而深深自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是连想都不能想的事啊。
我用尽一切力量把儿子搂在怀里，我能感觉到来自这个小小身体的颤抖和啜泣......
夜色渐渐降临，这个小屋里，只有我和我的名叫开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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