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想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会大吃一惊，因为分明许久不曾写信的我，居然连着两天都在写信。今天在笔记本上写下每日计划，其中一条就是每日写作输出，画了一条破折号，并写下“中文”之后，有些犹豫地写下了“英语”和“日语”，另外两门语言的输出。
昨日给你写完信之后，给大学的导师Kevin也写了封信，今天早上醒来收到他的回信，突然很想哭。毕业前给Kevin写感谢信，究竟写了什么已经记不太得了，可能也没写多少，但是只有一句话，直至今日，我也无法忘记。你对于我来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You are a father figure to me)
还记得第一次在学校草坪上见到Kevin的时候，那个时候心里想着这个老师真可怕，还没开学就给我们布置了reading和论文，而我根本看都没看；还记得坐在Kevin办公室里，谈论自己写的有关辛亥革命的论文，说到一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左手边的书架上，正好放着一盒抽纸；还记得无数次和Kevin conference，聊至兴头，忘记时间；还记得毕业典礼之后的情绪崩溃，在无人的校园里，Kevin跟我袒露自己曾爱上一个书中的角色。毕业周的宴会上，FYS的同学们同坐一桌，Kevin笑着跟大家说，他和我聊天的时间，可能比他和其他所有donnee聊天的时间加在一起还要久。只可惜，我依然迷茫。
如今想来，我迷茫的原因，可能并非是因为和Kevin聊得不够，而是聊得太多了。
暑假刚来日本的时候，极为痛苦，给Kevin写邮件，无比怀念大学生活，有Kevin在的日子。那个时候真后悔自己没有留在美国，而是来了日本，哪怕想要跟Kevin聊一聊近况，都无法做到。这是我第一次离Kevin这么远，仿佛一个离家远去的孩子。虽然每年暑假回国待上两三个月，其中与Kevin毫无联系，我也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们还会再次见面。当我困惑时，当我不安时，我总是可以找到他。而Kevin也从未拒绝过我，我一个人就占用了一半他与donnee见面的时间，最后一年选课的时候，我也要求每周一次的conference time。若是赶不及，我们还会skype完成conference。我还依稀记得某个周五的傍晚，我们聊着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聊着性与金钱的关系，然后某个顿悟，内心深处传来的狂喜与战栗。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体验，我想，在某种方面上，我实在是被Kevin宠坏了。
是的，直至今日，我才意识到，我是被他宠坏了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出来日本的不适应与痛苦挣扎，有一部分原因，来源于我和Kevin的距离。这个距离不再被学校保证，而是成了可有可无，随时都会断裂的存在。重读了一下当初发的邮件，我像个嚎啕大哭的孩子，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一人面对世界，不由自主地害怕，想要退缩，想要回到那个我熟悉的英语世界，Kevin的所在之处。
那一段时间，我甚至不确定，想要学习中国历史，究竟是我想，还是因为Kevin。
不得不承认，大学四年里，Kevin的存在塑造了我，让我成为了当初的自己。而现在，Kevin的缺席，同样塑造了我，让我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我已经不再渴望回到大学校园，回到Kevin身边，正如Kevin九月份的邮件里所写的那样，“You had outgrown the college and classes here intellectually, so it's time to find wider (and more difficult) pastures!”
原来如此。
祝一切都好！
二月十日 二零二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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