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一个温暖的午后,餐馆里循环播放着挑动人心的爵士乐。一群飞鸟扇着翅膀从上空掠过,在寒冷的雪地上留下它们细碎的剪影。我不知道它们是在迁徙还是逃难,但我想,它们的妈妈,一定都在身边!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望着窗外,像复写纸一样的天空,怜南不禁想入非非。桌子上的冰激凌苏打早已化作一团水汽,黑红的樱桃浮在淡绿色的饮料上,就宛如漂泊不定的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自己的明天,不知下一站,又要和她的“妈妈”逃去哪里。
“欢迎光临!”门被轻轻推开,挎着老旧相机的中年男人掸了掸身上的雪,大步走了进来,又微微停住,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从容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夜空的云,白色的蜡笔,澡堂里水流下的声音……”怜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等转过身子,却发现自己对面突然冒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叔叔。

“哈哈!”望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男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于是正了正身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继美吗?”“哐!”怜南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手里的叉子毫无征兆地滑落到了地上。“不……不……”她的心脏仿佛被黑暗中的藤蔓死死地缠住,勒得她都喘不过气了,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发出颤抖而又令人窒息的乞求声。男人没有理会,自顾自地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举起到怜南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她是叔叔的朋友,前不久,她女儿怜南在海上失踪了,她很着急啊!想想看,这么年轻就失去了女儿,真是可怜啊!”照片上,面色苍白的女性披散着头发,双眼木纳地瞪视着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妈……妈……妈妈!!!!”怜南想喊,嗓子却干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望着滴答滴答的手表,秒针在飞快地倒退,最后直直地停在了2005年,夏。

“怜南!”“哎!”晴朗的下午,仁美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温柔地呼唤着女儿,疲劳的双眼中饱含着笑意。
看到熟悉的身影,怜南丢下手中的玩具,飞快地跑向妈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被高高举起,稳稳地落在了自行车的后座。“唉?仁美?怎么搞的呀!”店主克子婆婆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拉起仁美布满刮痕的双手,心疼地问道,“就不能找个安全点的工作吗?”仁美望了望自行车后座的怜南,笑着说,“这个工资比较高嘛!我希望,可以给我们怜南一个幸福的家庭,让她像一般双亲家庭的孩子一样,平安幸福地长大!”

尽管生活艰苦,仁美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变着花样地为怜南准备营养可口的饭菜,以确保她在长身体的最佳阶段得到足够的养分。望着地上堆满了换洗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玩具,有时候仁美也会想:如果能再找一个人帮我分担,那我是不是就能过得轻松一点了…但一想到怜南的笑脸和在天国的丈夫,或许,他已经变成了天使,正在默默守护我们母女俩吧!无论谁,都无法取代仁美或怜南心中的那块空缺。

时间载着岁月和笑语平稳地驶向了2007年,白色的沙滩上,筋疲力尽的仁美呆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怜南的嬉笑声中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两年,她早已变得苍老,消极。她发现了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更羡慕同学聚会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朋友。“都是你!都是你害的!”眼前这个无知的小东西曾剥夺了她多少青春?可怜,可怜又怎样!谁来可怜可怜我呢!仁美越想越气,一把扶起自行车,气鼓鼓地向家的方向跑去。而在这时,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地牵制住了她。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幸福中的女儿,便像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偏僻的小路上,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仁美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依然拼命地跑着。

“妈妈!”那声熟悉的呼唤又将她拉回到了现实。“怜南…”早上还整齐的发辫现在乱蓬蓬的,女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仁美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几把,丢弃自己的女儿,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大的大混蛋!落日的余晖下,怜南跟着妈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中。

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某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一个陌生的男人跟着妈妈走进了家中,这男人不拘言笑,冷冰冰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从此,生活将怜南推入了万丈深渊…

被掐脖子,被无端挨打,甚至被活活装进好几层的塑料袋闷到呕吐。面对这一切,仁美毫无帮助之意,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偶尔参与其中。女儿没有了可以依赖的对象,只能用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最爱人一点一点地离开支离破碎的世界。
2
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女孩,很快就被新的班主任奈绪注意到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性格,想法,更是她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奈绪,经过了一番残酷的思想斗争,决定“诱拐”怜南,做她的女儿。从此,她的名字叫做“继美”,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和“妈妈”一起逃离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凌晨五点,东京的候车大厅里,坐在门口的老警卫揭开壶盖,尖着嘴窸窸地喝着滚烫的绿茶。无数人从他身边路过,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抬起手,慢慢合上杯子,砸吧了几下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低着头的中年妇女正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拼命地往前赶。经过一夜的不安与颠簸,继美早已疲惫不堪。奈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弯下了腰,轻轻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拎着简简单单的行李,惨白的面色里多了一丝坚强,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大步向目的地走去。与其说是逃亡,倒不如说是像小小的鸟儿一样,随着家人的足迹迁徙。尽管外面风很大,趴在“妈妈”怀里的怜南却未感受到一丝寒意,仿佛她已经到了家,到了那个只有两个人,温暖又狭小的家。

只是现在,这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家了。一大早,发现女儿突然失踪的仁美发了疯一样,在男人戏谑的目光里把家翻了个底朝天,好像她最爱的那个人就藏在某个熟悉的角落里,等待着妈妈的拥抱。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事?都是因为我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仁美蹲下身,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喊声。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事情也渐渐败露。一个中午,几辆警车停在了这家人的门前,叩响了沉重的大门……

3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仁美听到了一声熟悉却又悲伤的呼唤。“怜南!”
一座低矮的白色小屋前,怜南正被几个大人七手八脚地向回拽着。尽管她拼尽全力,想挣脱束缚,但身体却不听话地倒向了一边。肿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被逮捕的“妈妈”,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声喊到:“妈妈!!别走!妈妈!新牙长出来了!告诉我!你不会走!你不会走!”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流了下来,但不管用多少眼泪,都无法换来明天妈妈的微笑了。只能看着她,离自己渐行渐远。

已经是半夜了,怜南寂寞地坐在阳台上,孤单单地望着天上的那一弯新月。电话拨通了,号码是她背过不下无数次的。一阵忙音后,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那一刻,它似乎有了温度,“喂!妈妈!”话还没有说完,滚烫的眼泪早已再次滑落。冰冷的看守所里,奈绪紧紧地握着话筒,就像当初,握着“女儿”的小手那样,生怕她会再次离开。“对不起!”电话另一段泣不成声,“对不起……”怜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令人心酸地说道,“我很好啦!妈妈,你怎么样?嗯……(抽泣)我会一直一直给你打电话哟!……妈妈,如果可以的,请再诱拐我一次!”

看到这里,我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然崩塌,世界仿佛一张颠倒的试卷,我不知道是在为谁而哭。为小姑娘怜南?因为她可怜?为“诱拐犯”铃原奈绪?还是为那个被爱和现实冲昏头脑的妈妈。我完全不知所措,只是拿起笔,在试卷的末端写上“所以难过”,但标有“因为”那一栏,却想要填上无数可能。
大海总会有一次翻滚,结果便是无数次翻滚。
地球总会有一次自转,结果便是无数次自转。
四季总会有一次凋零,结果便是无数次凋零。
而我,只想牵着你的手,不管你是谁,爱我就好!哪怕随风漂泊,那也不过是小鸟在追随着大鸟的足迹迁徙罢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