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芳迈着大步朝东北屋走去。
李元庆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花玉茹呵呵笑他，说，看把你紧张的比唱一出《挑滑车》都累。
李元庆重又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 茶说:“马主任是个人物，她想说什么说什么，心里像有团火，有真性情……
院子里热闹起来，先是曼妮与她娘不知为什么事吵起来，渐渐听清楚一点点——
曼妮娘恳求着说:“曼妮，你别找事了，小四还是孩子，他能干什么，明天他就去牛奶场上班了，你不给他面子也嘚看赵老师的面子呀？”
曼妮粗声大气地喊着:“我给他们面子，他小四给我面子了吗，他是耍流氓——老赵家小四你给我滚出来……”
曼妮的嗓子尖厉，又加上气顶脑门，喊叫声带着雌音，震的三号院的门窗都呼噜噜打颤，连那颗老槐树上的雏鸟都被惊吓着扑扇着短翅，叽叽喳喳地问妈妈曼妮姐姐平时文静的是淑女，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跟独眼小四掐上啦？
鸟妈妈不让孩子们吵嚷，一起屏气凝神都爬在门口窗口朝下边看越聚越多的人。
曼妮气呼呼地说:“马主任正好你在，你给评评理，我下夜班在屋里睡觉，一翻身猛地看见小四爬在我的窗户上往里看，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马大芳摇着小蒲扇冲西南屋喊让小四出来。
李元庆和花玉茹站在一边看，他俩心里也直犯嘀咕，见过小四几面，觉得小四憨憨的有些弱，做出这种事，让本就气势如虹的曼妮抓住了显示自己不可冒犯的机会。
李元庆替小四捏着一把汗，关键这种事不好说的清，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也遇到过这样的囧事。
小四是被他爹推搡出来的，他真就是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低着头，用那只好眼把众人扫看一遍后，说:“我没偷看曼妮姐睡觉，我去房上掏鸟蛋，从曼妮姐窗户前走过……”
曼妮问:“你没看，我怎么看见你？”
小四支支吾吾，脖子一梗一梗地不服气，说:“曼妮姐，你是漂亮，比我大几岁，我们一起长大，但我一直拿你当姐姐，你别光把人往坏处想，我是你弟弟，是给你站岗放哨也未可知呀！”
说完，小四憨憨地笑了笑。
曼妮的气像被扎了的车胎，呲呲地慢慢放着。
“那你爬着窗户发什么呆？”
“我，我，实话实说吧，我看你盖的毛巾被，我长这么大没盖过新被子，更别说毛巾被了，我想呀，什么时候我能盖上毛巾被，那该多软乎呀！我就是想这个呐，向毛主席保证！”
曼妮听小四这么说，她是相信的，她知道整个西拐棒胡同别说毛巾被，就是棉被也不是家家都有，大多是几个孩子盖一床被子。曼妮娘省吃简用，攒的钱，托人从天津买回来的，因为她明白，马大芳也明白，曼妮的身世，她们从心底觉得应该给她最好的生活。
曼妮眼睛热了，她紧走几步抱住小四，小四在她怀里哭啦。
马大芳眼睛也热了，说:“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不要往外院传。小四明天就去上班了，等小四开了工资也买条毛巾被”。
大家唏嘘着走散。花玉茹摸着眼泪，拉着李元庆走回北屋，只有十几步的路，他们好像走了很长时间。
小鸟们嘁嘁喳喳地说笑着，不一会儿就打闹着滚到窝里。
李元庆坐在八仙桌后，看着窗户想里面小雯正在与自己的病抗争；小四爬窗户是不对，但他说出实话，实话就是真情，真情能感动人心；自己也曾看高高的窗户发呆——他现在想自己为什么一个唱武生的竟然沦为罪犯？是哪些地方不如小雯，小四儿？也是不是没有遇到马大芳这样真诚相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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