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列去往江城的火车上,苏婉再次见到了张远。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换了一双圆底眼镜,往日有些凌乱的头发也梳理的很整齐。
“你坐哪里啊。”张远伸出手来,打算帮提她手中的行李箱。苏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她按车票上的号码,找到了靠窗的座位,把一切放置妥当后开始睡觉。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以来,苏婉一直不敢在黑天睡觉,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谈好的项目突然被客户违约。苏婉临危受命,她要在客户今晚乘坐飞机离开本市之前说服他们,为公司挽回损失。
不过那天的风雪是在太大了,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被大雪堵了三个多小时。她是下午出来的,道路通畅时,天已经黑的像墨一样。苏婉只好不断根据剩余时间压缩自己准备好的谈判话术。
苏婉记得,她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再直行一段距离就会到达客户所在的酒店,她看了看前方的绿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再次在心里默念一遍一会儿见面后交谈的内容。
但她没有注意到在红绿灯下的斑马线旁,有两个小男孩一边打闹一边等待红灯,当苏婉开车经过时,其中一个孩子伸手将另一个男孩推到马路中央。
苏婉大叫一声,汽车快速转向冲进了一旁的花丛里,接下来发生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2
苏婉大概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正值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慢慢的环视四周,周围的人都在各干各的事情。
在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盒盒饭,盒饭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鸡腿,透过包装散发出阵阵香气。“盒饭是在哪里买的?”
“这是一个男人买给你的。”坐在苏婉对面的老人抬起头开看了她一眼,“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还带着一副圆形的眼镜。”
是张远。苏婉心中一暖,接着无奈的笑笑,在这里也只有张远知道她最爱吃鸡腿了,在医院的时候一天吃三次也不会腻。
苏婉在发生车祸后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她醒来时,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痛苦的呻吟,痛的她想张嘴大叫,却发现自己的脸也缠满了绷带。
“你醒了。”苏婉的床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此刻正用一双带有黑眼圈的双眼注视着苏婉。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也无法询问任何事情。
女子见苏婉醒来,立刻出去联系医生,不一会儿,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她四周围了一圈,对比了各种数据,最后站在苏婉前方的医生告诉她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脱离生命危险,却只字不提她的脸为什么缠了那么多的绷带。
苏婉第一眼看到的女子叫梅姐,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照顾自己,梅姐人很细心,对苏婉的关照无微不至,特别是她做的鸡腿饭,特别好吃。
可是苏婉并不认识梅姐,她的伤势也无法让她发出声音,只能在内心铭记她的恩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周左右,当她可以清晰发出一个字的声音时,心中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发泄出来。
也是那天,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带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个小孩来了病房,他们是病房这些天来的第一批客人,孩子眼睛红肿肿的,看着眼熟,可她不记得了。
“苏小姐你好,我是张远,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那天我的孩子将同学推到马路上,导致你出了车祸,我们深感抱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取得你的原谅,但我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做那件事情,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孩子一边说话,一边不断的用手抹着眼泪,幼小的身体不断的抽搐,就像一个在神父面前忏悔的信徒。
“我原谅你。”苏婉轻轻的说了一句,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又说了一遍,“孩子还小,我不怪他。”
“苏女士,您真的要放弃对张先生儿子的追究吗?”随行而来的警察中,比较高的男子问道。
“我愿意。”再次得到苏婉的肯定,梅姐突然跪了下来,“谢谢妹妹,我谢谢你原谅我的儿子。”
“苏女士,你放心,你在医院的费用,我一定想方设法的凑到。”
“不用了。”苏婉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有保险。”
3
列车到了江城,苏婉从车上下来,没有遇见张远。她离开这里已经快有十年了,不过小城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当初意气风发誓要远去天边的女孩如今变得伤痕累累。
从入院到出院,公司没有派一个人前来探望,不过苏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她知道公司本来已经举步维艰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项目回血,出了这种事情,似乎上天有意要公司破产。
虽有保险,可医院的住院费用和整容费用依旧花光了她大部分的积蓄。唯一的收获就是住院的这段时间让苏婉从往日繁忙的工作中脱离出来,让她在安静中体会生活的美好。
苏婉漫不经心的沿着曾经走过的街道闲逛,在一个豆腐摊前买了一盒超大号的烤豆腐,她小的时候就想吃了,可豆腐太贵了,买一盒的钱够她一天饭钱了。
她一边吃一边闲逛,看到一辆去往老家小镇的公共汽车,她踌躇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在车上,苏婉又一次的遇到了张远。
4
苏婉和张远的相识源于一场悲剧,可这么短的时间遇到了这么多次也算是一种缘分,她决定抛下曾经的痛苦,笑着对张远说道,“你好啊,老乡!”
“好啊。”张远也尴尬的笑了笑,“想不到我们都是银栾镇的。”
“你这是回家探亲?”苏婉决定和他多聊一会儿。
“不是,我回来是参加父亲的葬礼。”
苏婉的心突然一颤,她开始同情眼前的男子,儿子闯了那么大的祸要他处理,连父亲的最后一眼也看不到。“对不起啊!是我的事耽误你回来……”
“不,不。”张远连连摆手,“这事不怪你。其实,其实我,我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张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的父亲本来是银栾中学的一名教室,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他还评选过市里的十佳青年教师,在那个时候也可以算的上青年才俊,可谁知他会对学生做出那种违背社会道德底线的事情。”
张远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苏婉还是听清楚了。突然觉得有一枚针刺进了她的脑海,她拿着豆腐盒的手抖了一下,“你说的人是江老师?”
张远一愣,还是点了点头,“那件事情影响很大,父亲丢了工作,也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一开始他想在学校门口摆个小吃摊,却被一群人给砸了,还把一锅滚烫的热油泼在他的身上,我的母亲也是那个时候和父亲离婚的,带着我从银栾镇回到了姥姥家。”
“那,那后来呢?”苏婉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语气显得尽可能的平静。
“还能怎么样,父亲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身子彻底毁了,只能靠摆地摊维持生计。”
5
去往银栾镇得了路上,苏婉靠着窗户麻木的看着一排排白杨树在眼前飞逝。她的思绪飘回到二十多年前。
那是个大雨整整下了十天的夏天,父亲和那个女人就是在大雨来之前离开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吃了,就连哪些有味道的剩饭也没了,雨停之后,她在院子里找了好几天的野菜。可吃的越多越觉得饿,肚子就像一个无底洞。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野菜吃完后还有什么可吃的,突然听到院子外两个行人谈论,最近的大雨把很多江里的鱼都冲到了村子外的小河沟里,村子里的人都在那里捞鱼。
听到这个消息,苏婉想起母亲在的时候给她做的鱼的味道,她最爱吃的就是母亲做的鱼和鸡腿,咽了咽口水,苏婉决定和他们一起去河边抓鱼。
她从家里的仓库中找了一个形状和电视上差不多的“渔网”,就是网眼小了很多。按照往日的记忆,她找到一段河底很浅,水流不湍急的地方。
不过雨下的太大了,原本只到她膝盖的河流也加深了一大截,她索性脱掉的自己的衣服,一点点的走进河里,在河流的中央用力的张开手中的“渔网,”期待有一条鱼冲进她的怀里。
不过水流的速度实在太强了,苏婉在河里站了不到五秒就被水流冲倒,好在她站的地方比较狭窄,一把抓住了河边的野草。可她的左脚似乎被河底的什么东西缠住了,右脚陷入河底的淤泥中拔不出来。
这个时候,苏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可她马上就要被河流冲走了,她没有力气爬上来。万般无奈之下,苏婉最终哭了起来,带着恐惧,饥饿,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河水相互拍打的声音很大,但苏婉的哭声还是引来了一个男子,他把苏婉拉上岸来,用他的外套帮苏婉擦拭身体,可苏婉这段时间受到的痛苦实在太多了,哭起来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苏婉的哭声引来了更多的人,他们突然把苏婉和那个男人分开并把他按在一旁殴打,吓得苏婉哭的更凶了,他们试着询问过苏婉一些问题,得到的只有她的哭声。
当天晚上,父亲和那个女人回来了,得知事情经过的他去了学校大闹一场,回来后脸色更加狰狞。
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大雨之前,苏婉看到父亲和那个女人脱光衣服抱在一起,这次她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苏婉的预料,几天之后,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衣衫靓丽的人,他们把苏婉接到福利院,在那里给她特别的照顾,当她长大一些后,送她去县里最好的学校上学,而她再也没有见过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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