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

西汉，天下昌平。

蜀中。

苏家刺绣是蜀地之宝，芙蓉锦鲤更被作为贡品进献。

而我，苏锦衣。苏家的长女，立志成为劝工局的女官。我最擅鸳鸯针，绣出的花鸟虫鱼，走兽飞禽，栩栩如生。

我惟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是为苏家二小姐，唤作苏澜衣。澜衣生的美丽，杏眼流转间不知迷住了多少公子。

我和澜衣素来亲厚。闺阁卧谈之时，她最喜偎在我的肩头，喃喃地说着以后一定要嫁个将军，骁勇无双，英姿勃发。

她望向我，乌黑的眸子里全然是对未来的希冀：“阿姊，我们以后嫁给同一个将军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我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子：“还是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

澜衣的绣工不如我，是而常求了我绣的荷包、扇面之类。我只有随她去，时而说说她：“自己不用心绣，难不成以后嫁奁也要阿姊帮你绣？”澜衣马上黏过来，一脸小女儿家的娇憨：“阿姊绣工天下第一。我这么笨，根本不喜欢刺绣。”

上元节。

我和澜衣都紧张兮兮的。她是在纠结赏花灯穿什么衣服最可能偶遇良人，我是在焦急明日的劝工局甄选，这可是我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最后澜衣挑了一件云罗衫，浅粉的软缎上的衣锦文满绣，衬得她格外娇俏可人。她怀揣我亲手绣的双面异色鸳鸯戏水荷包，欢欢喜喜地去逛灯会了。

我则在最后回顾各种针法：晕针、掺针、车凝针、插针、滚针…

接近亥时，澜衣才回来，匆匆地就回自己屋子，我忙着复习也没空问她。

翌日。

我去科甲巷的劝工局去应试。笔试出奇地顺利，面试是当场绣凤穿牡丹，锦官看着我的绣品，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回家的路上心情格外好，感觉人生充满了希望。我哼着歌回苏府，却发现似乎有宾客，细看却是来下聘礼的人。

我觉得奇怪，驻足停了一会。原来是名将秦良玉来提亲，这风姿卓越的男子我仰慕已久，一心想进劝工局也是为了能为他绣战袍。他上战场总是穿着上等的蜀绣，羽毛扇遥指千军阵，几乎是神一样的男子。

可是这个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要娶的却是我的妹妹，澜衣。

我心中一阵酸涩，却也无可奈何。

澜衣终要出阁了。

我为她绣霞披，那样繁复美丽的花纹，那样喜庆吉祥的颜色，可刺绣的每一针，我的心都会疼一分。灯下，一缕缕丝线缝入韶华，缝入我卑微的暗恋，缝入我对澜衣的祝福。

我手执绣花针，却绣不出自己的锦绣缘分。

大婚前几日。我终是完成了所有的礼服刺绣，走到花园里散心，刚巧碰到秦良玉。我一眼就看出他腰间别着的荷包，正是我绣的双面绣，心里更不是滋味。

注意到我盯着他的荷包，秦良玉温润地笑道：“锦衣，这荷包是上元节你妹妹不小心遗落的，恰被在下捡到。我对刺绣略懂一二，一心想找绣娘作夫人。能绣出这样精美绝伦的荷包的姑娘，如今得以娶到真是在下的福分。”

我不觉红了眼眶，可事已至此，又何必说穿伤了澜衣的心呢？她从小的梦想不能毁在我手里。我忍住心内疼痛，转身离去。

不想回头的瞬间，竟看到面色惨白、立在我身后的澜衣。

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浓情蜜意绣不尽，鸳鸯针。

我苏锦衣总会等到我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