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郊城外的清灵山上,潺潺溪流声中,于那竹楼青翠处,传来空灵而魔幻的读书声: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
一首诗未读完,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伴随着树叶扑簌下落,一只闹春的大鸟,直直坠下,肉肉的身子摔出两声断续的惨叫。
与此同时,一个蓝布衫白衬裤,脚蹬蓝色布鞋的小个子、绑了双角发髻的姑娘跃然而至。
她那精致的五官,不偏不斜点缀在瓜子脸上,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珠,此刻机警地望向竹楼,那副俏皮却俊美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且越看越喜欢。
只见她麻利地抓起大鸟,另只手把小巧的铜弩往腰间一塞,毫不犹豫地扭了下大鸟的脖子,大鸟的脑袋耷拉下来,任凭这姑娘拎了去。
这蓝色的小身影,眨眼功夫便攀上半山腰的一处隐蔽山洞。看那熟识程度,应是常去之处。
不一会儿,山洞里冒出青烟,山间鸣起一阵丝丝的竹笛声,曲调怪异刺耳,却又令听者兴奋无比。
竹笛声惹来竹楼里一个老妪的关注,只见她颤颤巍巍从竹楼上探出身子,仔细辨别了下方向,冲山洞处大喝:
“果儿!又跑哪顽皮去了?不是在读书吗?”
这老妪的内功好生了得,一声发出,竹笛声顿停,继而万籁寂静,似乎连小溪都不敢流动。
老妪的鼻子抽动了两下,气恼地又喝道:
“桑果!你快给我回来——”
竹林落叶,鸟雀惊飞。翠绿丛中,那蓝白相间的身影,已然飞至竹楼。
这位被老妪唤作桑果的姑娘,此刻冲着老妪做起鬼脸:
“姥姥!你天天让人家吃那破竹子,破蘑菇,人家吃不饱嘛!”
姑娘的腮帮子上,沾着油腻腻的肉丝,翘起的十指间,还残留着肉的焦香。
“胡说!姥姥就是天天吃这些个,也没饿着!”老妪拉长了脸,一副嗔怒的样子。
桑果噘起那原本微翘的嘴唇,扭动起身子冲老妪撒起娇来:“姥姥!人家还在长身体嘛……就让人家吃点肉嘛……”
“你个馋猫,管不住你是吧,让我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姥姥无奈地弹了下她的脑门,她发现桑果眉间的痣又长大了些。
“说,刚才那笛子是不是又招呼山下那小子?”姥姥把桑果揽在怀里,慈爱地问起。
“姥姥,您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嘻嘻,春晓哥哥说我烤的鸟肉巨好吃!”
姥姥叹息一声:“果儿啊,你也长大了,也该有个姑娘样了……姥姥教你的剑法,虽不可称霸武林,也可以独当一面,受不了欺负……”
桑果皱起眉头,在姥姥的衣襟上蹭了蹭手上的油腻,紧紧捂到耳朵上:
“不听不听不听……您都说了多少遍啦!姥姥的剑法好没意思,只练到七成,就没了剑谱……还是我的小弩好玩哈哈哈……”
老妪从桑果腰间摸出那撕下去一半的书,心疼地摇了摇头:
“这可是我厚着脸皮问人家讨要的,你竟然……哎!”
桑果撇了撇嘴:“读书没意思,打鸟好玩。”
老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她自捡到桑果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活不过明日,没成想十六年过去了,自己还和当年一样的弱。
该教的都教了,这孩子如此顽劣,都怪自己调教无方啊!“随她的造化去吧……”老妪边想边咳嗽了起来。
这个机灵豆见姥姥咳嗽,赶忙将姥姥扶到竹榻躺下,手脚麻利地端茶倒水,那份体贴仔细样,与方才完全变了样。
姥姥服了药丸,昏昏睡去。桑果给姥姥盖好装着鸟毛的被子,蹑手蹑脚走下竹楼。
她惦记山下大庄园里的春晓,这个唯一自小玩到大的邻居。这次烤鸟,竹笛吹了三遍都没见春晓的影子,一向守时的他,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桑果跃上一棵老松树,坐在春晓精心为自己砍好的枝桠上,遥遥地望着山下。
2.
“小和尚,你是化缘的吗?”
一栋古朴的庄园门外,站立着一位闭目合十、面目清秀的小和尚。
红漆木门开着半扇,一位素服老仆木讷地站在门内往外探着头。
“阿弥陀佛,听说你家少公子有事……”小和尚仍然是半低着头,压低着声音冲老仆说。
岂料老仆噗嗤一笑,掩起口鼻斜靠到门框上,一边把另一扇门打开:
“桑果姑娘,你要见公子,就直接进来嘛!老爷夫人都是认得你的,不用通报,哈哈……今天这身装扮,倒是头一次啊……”
小和尚两脚一跺,双手自两边前后一甩,撅嘴瞪目:
“讨厌!不好玩、不好玩啦!”
老仆止住笑,擦着昏花的老眼逗起这姑娘来:
“桑果姑娘,上次姥姥来给你借书,不知姑娘都读下来没?”
桑果眼珠一转,手指园中荷花池说道:“你看,谁在那!”
老仆转身看去,岂料她一个亮掌,内力自掌心涌出,瞬间形成一个透明的大球推向老仆,可怜的老仆倒退两步,鞋子被自己的脚给踩掉一只,孤零零望着主人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那刚冒了芽叶的荷花池中。
“哈哈哈,让你多嘴变王八——”
桑果得意地看着水中挣扎的老仆,两只胳膊抱到胸前:
“老伯伯,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说书中有那瞌睡虫。姥姥的剑法让我正着练,我偏反着练!哈哈,你说我可以随便进来,我就偏不进来,鲁鲁鲁,你咬我啊!”
老仆好不容易从那泥污的池塘爬出来,已是泥人儿一个了。春风乍暖还凉,这上了年岁的老仆打了几个喷嚏,狼狈地捡了落下的鞋子,自顾跑回下房。
见那老仆毫无抵抗地溜走了,桑果顿觉好生无趣。明明马上就要见到春晓哥了,却出现这样的局面。她愈发觉着体内的意念力逐渐强大起来,以致时常失去控制。
“喵呜……”一只狸猫从那挑角青瓦房跳下来,三两下窜到桑果怀里,伸长了脖子求抚摸。
“你个小坏蛋!想我没想我没……”桑果笑得咯咯响,挠得狸猫在她怀里翻滚,呲牙咧嘴地冲她挤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已经站立在桑果身后。
他望着眼前这个顽皮的邻家小妹,自己从小的玩伴,方才老仆落水一幕也早收入他眼中,不知为何,他竟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自己最熟悉的,尽管她已把姥姥传授的易容术运用到炉火纯青,但只要看到她眉心的那颗痣,他便会哑然失笑。
“春晓哥……”桑果没有转身,只是停下手里和猫咪的嬉闹。
“果儿,我要去闯荡江湖,做大事情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白衣少年手里握着一把异样的剑,声音洪亮目光炯炯。
“哪个江湖?跟姥姥说的江湖是一个吗?”桑果放下狸猫,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还没等春晓回答,桑果手腕上的串珠,已是蓝光闪闪,而春晓手里的剑,也发出了低沉的翁鸣。
春晓大吃一惊:自己手里握的无情剑,本是无悔真人所授十五把神剑中的一把,十五神剑之间自然是灵性互通,这剑是在召唤桑果吗?难道身边这不起眼的小丫头,也是十五神剑中的一位主人?
正在他诧异的功夫,桑果已经一把抓下头套,露出原本的面目。她兴奋地抓起春晓手里的剑:
“春晓哥,你的剑好酷,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把玩玩!”
春晓不敢隐瞒,他知道眼前这精灵古怪又顽皮的丫头,自小就会读心术,再精密的心思都藏不住的。
桑果张大了嘴巴,如同听戏一般,听完了春晓所述十五神剑之梦境,顿时觉得通体澎湃,一副不成大事誓不罢休的神态。
“好玩,好玩!”
她双手拍掌,两脚跺地,那兴奋和憧憬自是不言而喻。
3.
“姥姥……姥姥……”
桑果和春晓找遍了整个竹楼,又把姥姥常去的菜园花圃寻了个遍,仍不见姥姥的踪影。
这原本计划的告别,竟然变成了姥姥的失踪。
桑果沮丧地坐到竹梯上,托起下巴不作声。
“信!”
春晓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姥姥告诉你,她要进山闭关,喊你下山找高人学艺,自立门户……”
春晓简单复述了信上的内容,桑果抓过信纸看了又看:
“我不信!姥姥怎么会丢下我!”
“你不是也要离开她么?分别是迟早的事。”
春晓语言简洁,直抒胸臆:“天下本没有不散的宴席,随缘来,随缘去。”
桑果哼了一声转过去:
“哥哥说的话,我不想懂。分就分,谁怕谁?!”
春晓走在前面,这条蜿蜒的下山之路,两个人走了无数回,甚至连每一个石阶,都熟识如老朋友。如今这般,却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桑果憋着气不说话,心里却如同热鼎般沸腾不止。
她突然停下来,冲着竹楼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走罢!”扯起春晓飘起的长袖,桑果的脸上堆满笑。
“哥,我们要做的大事好玩吗?
你说的江湖,是什么样的江湖呀?
神剑山庄你去过没?好不好玩?
我们什么时候走到卖你这剑的地方呀?
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本来吧,我想给你当媳妇,可是听说当媳妇以后得生孩子,想来想去,生孩子这事我不擅长,也不是我的专业,我就不做了,我还是喜欢做你的小妹妹……”
桑果挎着春晓的胳膊,宛如一只雀跃的小鸟,蹦蹦跳跳地下山而去。
此正是:
风流少年踏上江湖重地
青葱岁月开启不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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