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我在周六下午五点准时出现在了哈林区九十七号楼,楼房间的小路依旧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灰色阴暗的混泥土墙壁依旧令人窒息,让人感觉它们随时都会向我压过来,还有这该死的天气,一到雨季天空就变成另一面灰色的墙壁,我讨厌这个该死地方。
这一片的楼房,全都被建成了同一个模样,四四方方的墙,搭配上毫无生命力的灰色,预示着生活在这里的人必定在忍受着什么。很早的时候,政府就把这一块地方划为了工业住宅区,但很显然的,只要你月收入没有达到标准,你都得老老实实的来这里住。这里仍有很多空着的楼,因为很多人都搬离了这座城市,很多穷人已经在这里活不下去,这座城市里也有很多事情开始走向了极端。上周我便在报社里写了关于工人荒的问题,但是编辑没有让我发表,我记得他推了推他鼻梁上那副沉重的眼镜,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我是来见一个人的,我希望她不会毁约。这里很容易迷路,因为你不论走到那里,都只能看见这几个方块围成的拱形建筑,墙壁上用红色大字标示的数字早就模糊,我总是觉得住在这里的人能找到回家的路,完全是凭借一种神秘的直觉。这时,下起了雨,雾蒙蒙的天空愤怒的往地面砸下雨水,我连忙跑到一旁,这时我才发现跟在我身后的还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他看起只有十岁,我们站在同一快肮脏的混泥土地板上,微微的凸起的地面,没有让水流流过来。我看着他,但是他没有理会他,他自顾自的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旋律,但是他的表情却并不快乐,甚至也不像悲伤,他似乎很理解这段旋律在表达什么感情,两只呆滞的眼出神的望着前方,这时他突然自言自语道:“题目,这就是我的家。我生活在一座大城市里,每天早上,我坐着轰隆隆的火车来到公交站,然后(他模仿起飞机飞过的声音),我一路坐着公交车到学校门口。(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今天,我坐火车回来的时候,火车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在经过某一路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喊:“死人啦,死人啦。”我害怕极了,我没有座位,所以我就缩在车厢的角落里,火车停了下来,大家都在往火车头的方向跑去,有人说,一个人站在铁路上被压死了,又有人说,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最后还有一个声音,是三个人,是一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火车停了好久,等我们出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哦,现在是下午,现在怎么会是下午呢?其实我一点也不乖,我偷偷下了火车,我看见了那些烂掉的肉,一些叔叔阿姨在清理那些东西,我怕被人发现,于是我赶紧又躲回了火车里。哦,雨停咯。”,雨变小了一点,小孩把书包捂在头上,然后奔跑在了雨里,嘴里说着:“雨停咯,雨停咯。”,我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孩走开,不知怎的,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诡异了起来,我伸手去触碰那冰冷的雨水,那一种真实的、寒冷的疼痛感。
混泥土墙被雨水冲刷过后显得更加的阴沉,这也许是天色正在变暗所导致的。周围时不时会有一栋房子有路灯,但是大部分地方都是暗的,我在这里完全的迷了路。
在走过一栋楼时,我闻到了那种我正在寻找着的廉价的香水味,于是我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二楼以上,很多房门都是半掩着的,走上楼去,可以跟那个坐在楼梯口的穿着破洞丝袜裤的老鸠谈谈你想要的,我在上面玩过一段时间,但是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一楼有七个房间,两边对称的楼梯口旁各有一个,我走到一扇普通的、别无两样的门前,伸手把门推开,但是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于是我不耐烦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然后把门打开。吊在中央的白织灯发出惨白的光,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穿着暴露、画着浓妆的女人侧着身子躺在上面,她在抽着烟,房间里云雾缭绕,这些白色的粉粒通过门口顶上的那一口仅有的小窗飞到外面。
“你疯了吗?我要是不来,你就把自己锁死在这里吗?”
“票呢?”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都等了多长时间了,你根本就拿不到票,是不是?”
“我跟你说了,再等一周,再等一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受够你了,我等不了一周了。”
“好,先不说这个,你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
“你问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脸上画的是什么,你身上穿的又是什么?你是不是又干起那些勾当了?”
“那我得吃饭啊。”
“我给你的那些钱还不够吗?”
“你管不着我,我就喜欢这样。”
她还在抽那个该死的烟,完全没有看我。我无力的走到床边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灵魂都已经被吸走了,她突然把胸脯贴在我的身后,轻轻的对我说:“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你知道么。别以为我是来等你的,我们见面的时间早就过了。”
“你在等谁?”
“其实我很想跟你走,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最懂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时门口有人推门,一个黑色帽子探了进来,这是一个面部线条硬朗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被精心的梳到后头,面无表情,看了看我们,什么也没说的就转身离去,并关上了门。
女人继续趴在我的背后,她还是用那种舒缓的口吻说着:“我要走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被他骗了,他不可能有票的。”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当然知道,但我也告诉他只要他养着我,我就会一直跟着他,这话你信吗?”
“那为什么你选了他?”
“因为你什么也不想有,什么也不想要,而我想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根本指望不上你。再见了,我的作家。”
说完,她就推门离开了。
我坐着晚上最后一班火车返回城区,在暗淡的灯光的照耀下,我看见火车旁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轨,那些伸向黑暗中的轨道,像是已经干枯了的血管,只有绝望和死亡在这里被来回的运输着。火车突然停了下来,我听到前面的车厢里有人在大喊:“撞死人啦,撞死人啦。”,有列车员慌慌张张的下了火车,我感到疑惑,于是也跟了下去。列车员拿着手电筒,一点一点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们紧张的看着铁轨,树胶鞋底踩在石子上发出的声音像是人的骨头在一点点的碎裂,我们终于发现了那具年轻的尸体,事实上,我们只看见一双血淋淋的腿,有人在车厢底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于是把它抠了出来,那是一个被血浸湿了的书包,他们把书包的另一面翻转,没错,就是那个哼唱着那不知名旋律的孩子背着的那个书包。我头脑里嗡嗡作响,连忙后退,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了过来,我只记得有很多人把我向后推去,还有人说着:“不想看就别挡道。”,我恍恍惚惚的走到车厢门口,这时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惊奇的从车厢里探出了头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大哥哥,火车为什么停了呀?”,我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又问道:“我可以去看一下吗。”,我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对她说道:“没什么,撞死了一只狐狸而已,大人们在把它埋起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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