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娘的春梦了!”
年幼不知世事,一日惰怠不愿操持家务,母亲大人使唤不得,我赖浊水污手,母亲大人顿时怒火:“从来只有人污水,哪有水污人之说!”彼时尚不明了个中意味,只当是母亲大人怒来胡扯。而今少经些事,才是渐渐明了,从古到今,脏的都是人!你说水?呵,干水又有什么关系?
近日甚是苦闷。自打上趟出府已去数日,不知何缘由,替陈妈妈捏完脚后,皮肉上长出了坚挺挺的毛刺,偏又逢着些不知趣味的少爷老爷动手动脚,你想是扎着人了疼的不是我?那可就小看了这个怪病,我这周身的毛刺倘若扎上谁,谁就得问我讨那根毛刺回去做引制药敷上患处方得好转。你想是我不搭理那些个自找上门儿的混球子坏哥儿便好?那可就小看了这个怪病,我这周身的毛刺凡是喂过了腥臊血气,不拔下来处置便会腐烂在我的身上,从坚挺的刺身到根部的毛囊,腐蚀糜烂透彻。你道是我作孽还是人作怪?
恼事,不提也罢!我正要说的可不是我这臭身烂骨的细琐破事儿,老爷少爷们的穿孔鞋袜时刻记着缝补才是正经大事叻!你可别小瞧缝缝补补的活儿,正是前日去六爷房里拾掇鞋袜时候,才听来个这么奇怪的事儿,究竟是哪里不对头,我也说不太明白,我一个打小吃着柴火棍子长大的乡下孩子没读过什么书,十来年仅有的那么一次还是上茶馆找大爷的时候,前脚刚一踏进门口,说书先生阴阳怪气说了一句:“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娘的春梦了!”没读过书,唯一听到的书里的东西就给记住了。
六爷的鞋袜从来都干净得跟没下过地似的,一般这等活儿,本该做得舒坦惬意,可苍天何曾放过谁!六爷的鞋袜最干净却也最具阳刚之气,一股无法形容滔天滔地的恶臭。初始,那气味甚至法力无边,可以将食物从我的下盘召唤到嘴边,十足的威力。那日在六爷房里拾掇鞋袜,我个头瘦小,在里间捯饬,六爷领着制衣的苏夫人进来了,全没发现我。
“秀禾这几日回娘家,你也不过来坐坐。”
“六爷这话说得,想我还是特地的趁夫人不在了才能过来呀,敢情在六爷眼里我还真是下贱胚子次等货色。”
“浑身上下捏个通透我也只掂量出些水嫩,想是哪儿下贱了我今儿非得要瞧瞧不可。”
“哼,就是这会儿子还想着我的好,平日里权当我是个厉鬼是个丑妇的躲。”
“哟,几回路过成衣铺子没进去瞧瞧你?还不都是你那势力的丈夫巴着我这棵钱串子不放手,敢是你丈夫可比你愿意承认我讷!”
“别提那幺蛾鬼畜子,掖着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怡和绣庄留着哪个姑娘。”
“我可有几时亏待过你?”
“六爷何曾亏待过我?倒是六爷想着法子让我躲过那鬼畜子出来私会时我曾怪过六爷何不早些遇着我。”
“我待你也是诚心,教你避过鬼畜子也是为得我俩平日里解些苦头,不比外面那些娼妓,口里说着只我独一,背地里干些勾当我早不知成了她们第几个鬼畜子,倘若信了她们,我那才叫傻,偏你雪儿不同,聪慧貌美过她们不知多少,绝不会做出她们那般勾当。”
“我雪儿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六爷的意思,我是明白,六爷的处境,我的处境,我也都知悉,但求此刻吧。”
“还是雪儿识大体。”
“六爷,徐妈那里说你的新鞋垫做好了,问你什么时候要,她给拿过来。”阿频扣着六爷房门问道。
“叫徐大丫去给我拿来就成。顺便带苏夫人去把新进的绸缎拿了,她带回去给太太制衣服。”
六爷和苏夫人都出了门,我拿起鞋袜也就赶忙跑出去了。
一路想着六爷的那番话,也琢磨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记得六爷有提到“娼妓”,脑中便浮现那句茶馆听来的“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娘的春梦了!”
一时好奇起来,说书先生说的是谁?谁蒙了心?谁烂了舌头?谁不得好死?谁是下作娼妇?谁做了春梦?
不妨脚下覆绿的青苔铺满了石板,将青苔踩成了烂泥,一跤摔下去,滔天滔地的腐败酸臭味儿袭来,才想起差点忘了要紧正事,我还要去母亲那里给六爷拿新做好的鞋垫。
爬起来摸摸自己的舌头,我可没有烂舌头!仔细回想母亲也未曾被人称作是娼妇,六爷活得好好的,六爷说苏夫人是个聪慧识大体之人,她应当不会是个做春梦的人。
真是奇怪,这句话究竟是说予谁人听:
“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娘的春梦了!”
我自小在柴火棍子下长大,没读过书,也不明白六爷究竟说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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