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海有佳人
大帐中，姬轩辕与青女各自安坐，开口便问：“药师大人怀中所藏之宝物，应该就是神农鼎吧？”
“神农鼎？”青女流露出一脸的讶异，不做思索便将凌空从怀中取出，放在桌案上，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师父的遗物，她离世时没说是什么，昨天我才知道此物叫凌空……”
“此物正是神农鼎！”姬轩辕看着桌上的凌空，幽幽叹了口气：“看到此物，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的师父。”
“我师父？”青女很是惊讶，“你认得我师父？”
“不瞒药师，令师霜月曾经是我黄族中人，而且……”姬轩辕深深叹道：“我对不起她……”
姬轩辕沉默良久，渐渐说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桩往事。
那是二十一年前的旧事了，当时还没有黄炎二族，只有一个统一的部落，叫做华夏族。
华夏族第一任首领叫神农，他英勇顽强，领导部族勇士驱逐了丛林中的猿族，占领了当时华夏族的第一个领地，根据上古传说命名为昆仑。昆仑原本是个温暖如春的地方，但是那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寒潮。
因为寒潮，整个昆仑陷入了绝地。草地上挂满了冰渣子，白茫茫一片寒冷彻骨，果树成片成片烂在山里，就连皮糙肉厚的黑熊和野鹿，都被冻死在雪地里，变成了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的冰坨子。
为了活下去，神农领着族人从昆仑迁徙至东海之滨，传言东海之滨为万世不冻之土，气候怡人渔获丰富，他们在那里开始了耕种和渔猎，经过数年艰苦的经营，整个部族终于得以生存和繁衍下来了。但是，原本应该为此高兴的神农，却遭遇了一次痛彻心扉的变故。
神农有一次女名为女娃，极为疼爱。他秘传上古药石之术而识百草，女娃在旁日日耳濡目染，对此也早已心驰神往。有一日，为了寻找一种极为罕见的上古奇花，女娃不惧危险擅自出海，她驾了一条小舟，悄无声息地孤身划向一个荒芜的小岛。当时盛传东海深处有上古鲛人，尤其喜好食人，所以族人一般只在近海渔猎，但是女娃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确实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一听到女娃擅自出海的消息，神农当时更是大惊失色，急忙出海去寻她 ，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女娃难逃厄运，惨死在那个岛上，只剩下几根骨头了。但此番寻觅，他却并非一无所获。
神农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回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少女，皮肤像霜雪一样白皙，笑起来就像冬日暖阳，令人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那是轩辕第一次看到霜月，虽然那时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是这个叫霜月的少女，却像滚烫的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东海巨蚌中取出的珍珠，晶莹而透亮，即便在黑漆漆的泥地里都亮得发光，却终究怕乌云遮月。
霜月的相貌与皮肤蜡黄的华夏族人大不相同，惹得众人满腹猜疑，神农却凭自己的威望平息了众人的骚动，因为他将霜月收作了义女。
心爱的女娃意外死了之后，神农仿佛失去了一切，日日精神恍惚，身体日渐衰竭，虽然霜月一直悉心照料，但不到两年神农还是意外病故了。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指责霜月是不祥之人，因为她的到来，似乎给部族带来了厄运，只有轩辕一族为霜月说了几句好话，还提供了一时的庇护。但神农病故太过突然，并未指定新的部落首领，也没有定下遴选新首领的规矩，于是部落里几位头领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好好的一个华夏族被闹得四分五裂。
分裂的部族中有两个最大的族群，轩辕一族占据了姬水领地，后来便称为黄族姬氏，烈山一族占据了姜水领地，后来称为炎族姜氏。黄族待人比较平和，但炎族却好战，不断挑起纷争，意图将黄族赶尽杀绝。连年征战黄族节节败退，在一场沉重的惨败之后，终于被炎族赶到了姬水南岸。那时候的姬水正是涨水的时节，前有天险后有追兵，眼看黄族就要大难临头了，姬轩辕作为黄族首领，望着白浪翻滚汹涌湍急的姬水，耳边充斥着周围老弱病残的哀嚎，真是心急如焚一筹莫展，就在此时，他耳边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声音。
“莫要惊慌，且让小女助首领一臂之力。”
姬轩辕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一路默默跟随的霜月，不由地叹气道：“霜月姑娘，即便是神仙降临，只怕我们也难逃一死了，只可惜你信错了我，你若想走，可沿姬水往北走，千万也别回来了……”
霜月抬手轻轻捂住姬轩辕的嘴，目光盈盈微微一笑：“你若真心待我，我必不离不弃。”
说罢，她泰然自若一抚衣袖，施施然走到姬水岸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件宝物，随后她闭目祷告口中念念有词，骤然间翩翩起舞，她的舞蹈神秘而优美，纤细白皙的手臂和灵动的脚步令人眼花缭乱，真个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令姬轩辕一时间看得呆了。
随着霜月的舞蹈越来越快，周围不知不觉竟然渐渐变得寒冷了起来，只是转瞬之间，一股汹涌的旋风从天而降，猛地砸在姬水中央，顿时惊起好大的一阵浪花，但是浪花飞溅起来未及落下，便瞬间定在了那里。众人连连惊呼，纷纷围到岸边看着这惊天异变，个个看得瞠目结舌，姬轩辕更是心中骇然无比。
这些浪花竟然被冻成了坚冰！
砸在姬水中的寒流却毫不停歇，沉入水中往姬水的南北两岸飞快游窜，不时惊起细碎的白浪，但转瞬间再度冻结成冰，只消片刻功夫，一座大约五人宽的冰面就在姬水中浮了上来，在蒙蒙的月色中闪着晶莹的微光，河水在咆哮，却奈何不了半分，冰面坚固无比纹丝不动！这……俨然就是一座浮桥啊！
霜月这瞬间所使出的法术，真是仙人降世一般神鬼莫测，所有人都惊呆了，个个跪地叩拜起来。
“仙人降世啊——”
姬轩辕瞠目结舌之际，霜月回过头来看他，指着冰桥嫣然一笑：“轩辕，快快渡河！”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指挥众人渡河，此时身后树林中鲜红的火把隐然跳动，伴随着阵阵吼声，炎族的追兵已至。
霜月站在姬轩辕身侧，遥指姬水北岸高声大喊：“诸位，且听首领号令，此番必可化险为夷！”这句话来的及时，令众人的慌乱被压服了不少，姬轩辕强压着内心的震撼，紧忙回复了内心的冷静，重新开始了指挥。
“两人一组！老弱先行！士卒在后！”
随着一个又一个命令，黄族的族人在首领泰然自若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踏上冰桥，往北岸义无反顾地涌去，只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部族都度过了姬水。
姬轩辕是最后一个跑下冰桥之人，当他回首眺望之时，发现南岸已有十数人追上了桥面，这些人虽然有些惊慌，却个个好勇斗狠一时间紧追不舍。
“来的正好！收——”
霜月猛地一挥衣袖，只闻一声巨响，冰桥轰然崩裂，这数十名追兵转眼便落入汹涌的浪里，在惨烈的嚎叫中消失在湍急的旋涡之中。
姬轩辕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看霜月，见她身姿挺拔遥望南岸，衣袂飘飘宛若仙灵，脸上微微浮现冷冽的笑意。他突然发现此时的霜月，真的好美，好美……
后来黄族在姬水北岸建立了新的营地，依靠姬水的阻隔，渐渐的形成均势，开始与炎族分庭抗礼。
众人皆奉霜月为大祭师，霜月却说：“我不愿做祭师。”
姬轩辕点头道：“那倒是，这大祭师确实委屈了你，如今你有如此神技，莫非真想做神仙不成？”
霜月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做神仙……”
“那你想做什么？”姬轩辕这回也糊涂了。
霜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盈盈宛若一池秋水，她脸颊突然浮起两朵红晕，如同雪地里的火光。
“我想做你的妻子，姬轩辕，你可愿意？”她一双眼眸目光灼灼。
“啊？”姬轩辕惊得舌头都快打结了，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搅得一团纷乱，脸颊更是诚实无比，已然一片绯红，“这……”
霜月偷偷瞄他一眼，赶紧垂下头来，红着脸哼道，“我就当你应承我了……”
“会不会太快了些？”姬轩辕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还快啊？你看那云央才十五岁，都生两个娃了……”
“咱先处处行么……”
……
两人相处了日久彼此情深意笃，到了九月粟米丰收的月圆之夜，黄族举行了盛大的祭礼，对于姬轩辕而言，这几乎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祭礼，因为他决定在这一天正式迎娶霜月。
一众妇人瞒着霜月，为她换上了大红的新衣，只说是祭拜的礼服。霜雪满心欢喜地脱了旧衣换上了新衣。
祭师们跳起了热烈欢快的舞蹈，祭台上的篝火鲜红而明亮，整个部落都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在众人簇拥之下，姬轩辕拉着霜月的手慢慢走到台下，向着谷神的泥像虔诚祈祷，他憧憬着将来和霜月美满的未来，正要将娶妻之事说出口时，意外发生了。
他想好了所有想要说出口的甜言蜜语，却一句都没来得及说。
他就感觉头上一阵烈风呼啸而至，等抬头去看时，暴风骤雨一般的尖锐木枪已迎面袭来！他赶紧抱住霜月往地上猛地一滚，堪堪躲过了杀身之祸，但他还来不及反应，第二阵枪雨再度袭来。
而这一次投掷过来的枪尖上，还燃烧着炙热的火焰。空中火焰将营外照亮片刻，他看清了袭击者的容貌。
狰狞的马脸，混身覆满了棕黄杂乱的毛发，目光凶狠毒辣，他们绝不是人，而是猿族！
大家万万没想到，早已被驱逐的猿族，竟然会在此时突然袭击营地。
很早以前，猿族就被神农驱逐出了昆仑旧地，后来的寒潮来临更是悄无声息，原本以为全都消亡殆尽了，没想到竟然被寒潮一同赶了过来。这些高大凶猛的兽人怀恨在心，在姬水丛林中隐藏了数月，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发动袭击。
此时此刻，周围很多大帐都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大约有数百猿族已经杀了过来，姬轩辕正想要聚集部族勇士迎战，但不远处突然腾起巨大的火团，无数的哭喊声骤然传来，令他更为揪心不已。
别的地方都好，可唯独此处他最为挂心，因为此处是谷仓，堆满了秋收的黍米，是全族人过冬的粮食！
姬轩辕不知该去救火还是应敌，真是左右为难，霜月一眼便明白了他的处境，张口便喊：“你去应敌！我把粮食抢出来！”
姬轩辕一听顿时释然，紧忙率领众人前去应敌。霜月转身往谷仓跑去。
这谷仓建在偏远的一处天然山洞里，霜月远远就看到里面不断涌出浓烟，还有黍谷焚烧时的焦香，洞中粮食显然早已引燃！她立即想到以神农鼎变出雨水来灭火，紧忙往怀中一掏，可这一掏，顿时心里一凉。
坏了！方才换了新衣，竟然将神农鼎忘在旧衣的行囊中！而如今谷仓中早已燃起熊熊大火，她要是倒头回去取神农鼎，只怕回来时一颗粮食也剩不下了！
眼前的情形显然已经刻不容缓！她只是愣了一愣，把心一横，咬牙便冲了进去。
她冒着大火将粮食一袋一袋抢出来，其他赶赴过来的人见到霜月奋不顾身，也接二连三赶来帮忙。
粮食一袋一袋被抢了出来，一柱香的功夫已抢出了大半了，洞内火势渐大……寒冬饥饿之时，每一粒粮食都珍贵异常，霜雪不甘心就此放弃，转身再次奔进谷仓，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大喊：“霜月姑娘——快出来！洞口要塌了！”
霜月还来不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黑，洞口轰然一声塌了下来！
等击退猿族，姬轩辕才听到洞口众人焦急的呼声：“快来人啊——霜月姑娘被堵在洞里啦——”
姬轩辕一听这个消息，顿时急了，连滚带爬死命赶了过去。他定睛一看，就见石洞已被塌方的碎石堵住，有些小缝隙仍在冒着烟，隐约可见洞内仍在剧烈燃烧。这烈焰滚烫，甚至手背被涌出的烟气一灼，立马翻起水泡！而霜月换新衣时留下了她的宝物，如今孤身一人深陷洞中，显然危在旦夕！
姬轩辕心急如焚，急忙边喊人死命刨了起来，也不知刨了多久，手指都烂了全是鲜血，他咬牙切齿不肯放弃，只觉得心中万分煎熬，真是度日如年一般。终于，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刨开了石洞，姬轩辕率先奔进去，抬眼就看到了一角破碎的红色衣袍，顺着一抹摸到一个人，二话不说冒着余火将人抢着抱了出来。
此人身着的红衣已然被烧成片片缕缕，显然正是霜月，而她浑身焦黑，显然是活不了了！
姬轩辕跪在洞口悲痛万分，紧紧抱着心爱之人痛哭流涕，这时候却听到怀中传来一声：“轩辕，我没事……”
他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狂喜起来：“霜月你还活着！真是吓死我了！你……你没事吧？”
他赶紧查看霜月的伤势，但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原本劫后余生的心情更是急转直下。
他就感觉心里猛窜出一股凉气，瞬间炸出了浑身汗毛，毫不犹豫便将怀中之人一把推开！周围众人更是死命尖叫起来，纷纷往后退去。
他们浑身颤抖，眼中充满惊怖，仿佛见了恶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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