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急急忙忙的走到河边,却不见河面有一只船。忧郁浮现在他的脸上,这里是荒郊野岭,不是官道,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烟,只有河对面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原本想趁着天色赶紧过河,再走段路就可以去客栈休息,可现在,这宽阔的湖面却没有船只,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去,他委实有些慌了。
河面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耳边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那歌声带有一种特定的旋律,似在叹息,又好似一种看透世间的通透。他抬头,看见一只小船从薄雾中迎来。他见了,面上一喜,连忙举手示意。
他:“船家,船家,我要过河。”
船家听了,把蒿一撑,船就向他迎来。他见着船家把船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不肯上前一步。
他:“船家,你赶紧载我到河对岸去,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船家没有说话,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船家:“客人,我不需要你的钱,更不需要双倍的价钱。”
河面的雾气渐渐地浓郁,他看不清船家的脸。
他:“那,您到底要什么呢?”
船家:“一个故事,你给我讲一个故事,我带你过河,一个人在船上太久,我太寂寞了。”
他放了心,笑了,连忙应下。船家把船靠了岸,他上了船。
他走到船家的身侧,盘起腿,看着船家把蒿一撑。
船家:“客人,开船了,请您开始讲吧。”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慢慢讲起。
又是一年祭祀的日子,祭司唱着颂歌,身后的巫师们穿着大红色的袍子,戴着面具,围着火堆跳舞。叮叮咚咚的声音从他们身上佩戴的器具上发出,信徒们跪在一旁祈祷着。神灵隐身在一侧,对眼前的情景表示十分满意,他抬起自己头颅,倨傲的从信徒的面前走过。身后跟着一众童子和侍从,两个童子在后面掀起他大红的衣裳,两个童子在前面提着宫灯,八个人抬着空空的轿撵,四个人撒着花瓣,十六个人随侍在左右。
看到此处供奉不断的香火,神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一个童子拿着一个册子走到他的面前,神灵翻了翻,随便挑了几个人,用手使了个咒,册子的字从黑变红,这便意味着这几个人的愿望可以实现了,童子又拿了几个册子放到神的面前,神却挥了挥手,拒了。
童子:“大人,剩下的人,您不看了吗?”
神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童子不敢再问话。
看完了祭祀,神准备带着他的十几个童子和侍从们浩浩荡荡的去别的神殿。
“愚蠢的信徒,无能的神灵。”
一声嗤笑传来,神看去,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你们信他做什么,他给了你们什么,他真的实现了你们的愿望了吗?”
一旁的大人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祭司:“无知小儿,不得无礼,神灵岂是你可以玷污的。”
周围的信徒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纷纷议论。
少年:“玷污?神真的可以帮我们的忙吗?”
祭司:“自然是可以的。”
少年用手指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少年:“那他呢?他求了这么多年的神,神可有实现他的愿望,治好了他的病?”
祭司:“神那么忙,怕是没有时间。”
少年:“可是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求十几年的神了,难道神忙了十几年?”
周围的信徒议论纷纷,眼睛里露出怀疑的神色。他们看着祭司,想看祭司如何解释。
祭司:“只要心足够虔诚,神一定会实现你们的愿望,治好你的病。”
少年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周围的信徒议论得更加激烈。祭司抖了抖红袍上的褶皱。
神在一旁看着,脸色不善,他死死的盯着少年,像是要把少年盯出个洞来。
少年:“神在成为神之前也是人,祭司大人你知道神是怎么成为神的吗?”
祭司一声冷笑,像是找回了场子。
祭司:“无知小儿,神在还是人的时候做了有功德的事,人们便为他修建庙宇,日日供奉香火,他死后,灵魂飞上天庭,经天上的帝君钦点,便成了神。”
少年:“那他在是人的时候性情如何?”
祭司:“自然是谦卑和顺。”
少年大笑,一旁的信徒满脸疑惑,不知道少年在笑些什么。
少年:“所以,神是人选出来的,为信徒效劳的,是这样吧?”
祭司:“自然。”
少年:“所以神都是有求必应的对吧?”
祭司:“自然。”
少年:“那这神殿里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莆垫?”
祭司:“那是让人跪拜的。”
少年:“既然神是为人做事的,人为什么要三拜九叩,低声下气,还要供奉这么多钱财?又为什么做了这些,神还是不肯满足?还是不愿实现信徒的愿望?”
祭司看了看信徒们,大声说。
祭司:“这,这,凡事都是有个过程的嘛,再说,祭神,三拜九叩,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想把少年从这里赶出去。
祭司:“神是什么?是光啊,是我们前行的光啊,这小儿在此胡言乱语,是对神明的大大的不敬。”
他说着,向他的侍从们打了个手势。侍从们了解了他的意思,趁少年不注意,伸出了手。少年被人抓住了,他不住的挣扎着。
祭司:“这无知小儿,在这里妖言惑众,来人呐,把他拉出去。”
少年:“妖言惑众的是你才对,神是人的时候有多么谦卑,变成了神之后就有多么的倨傲。拿着信徒的供奉却不肯为信徒做一些好事,你们供奉他,信仰他,还不如信仰自己。”
祭司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他慈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头。而后,又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祭司:“你病了,病得不轻。”
信徒们看着他,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信徒甲:“多年轻的一孩子,怕是真病了。”
信徒乙:“啧啧啧,这怕是病得不轻。”
少年被拖了出去,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有力。
少年:“无知,愚蠢,呜——”
有人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信徒丙:“这不是城北王铁匠的儿子吗?他爹病成这样他还乱跑出来。”
信徒:“听说这王铁匠一家以前可是每日都要都要给神敬香的……可这病还是没好,后来他娘死了,现在他爹还瘫在炕头呢。”
信徒们:“果然,病是会传染的。”
神在一旁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把册子上的名字颜色全部钩红,然后带着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去了城北。
过了几天,穿来了少年家失火的消息。信徒想,这世上真是有神的,对神不敬,便会遭遇灾祸。从此,人们更加相信神的存在,对神更加敬畏了。
天上,一个童子不解的看着神,神不屑的扫了他一眼。
神:“这样,就可以堵住他的口了。而我,会一直是信徒心中的神,永远的光明。”
雾越来越大,他已经彻底看不清船家的身形了。
他:“可不可笑?神以为他杀了一个人,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了。”
船家没有理他,船家的身形隐在雾里。
他:“船家,我讲完了。”
船家仍旧没有理他。
他:“船家,船家?”
船头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形,一支长蒿插在水底。
他的耳边穿来一个缥缈的声音。
船家:“客人的故事讲得很有趣,到岸了,客人请上岸吧。”
他上了岸,船家没有再说话,把蒿一撑,船便往河的另一岸漂去,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了雾里。不多时,河面上雾消散,却不见一只船,一个人。
他对着河作了个揖,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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