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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69篇《小雅杕杜》

《诗经》学习第169篇《小雅杕杜》

作者: 流水王丽霞 | 来源:发表于2022-10-24 23:41 被阅读0次

    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169篇《小雅 杕杜》

    【原文阅读】

    有杕dì之杜,有睆huǎn其实。

    王事靡盬ɡǔ,继嗣我日。

    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

    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zhì彼北山,言采其杞。

    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檀车幝chǎn幝,四牡痯ɡuǎn痯,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jiù。

    期逝不至,而多为恤。

    卜筮shì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译文参考】

    一株棠梨生路旁,果实累累挂枝上。

    国家战事无休止,服役日子又延长。

    光阴已临十月底,女子心里多悲伤,

    征人有空应还乡。

    一株棠梨生路旁,叶子繁茂茁壮长。

    国家战事无休止,我的心里多哀伤。

    野草树木又葱绿,女子心里多忧伤,

    望那征人早还乡。

    登上北山高山坡,采摘枸杞红红果。

    国家战事无休止,担心父母心伤悲。

    檀木役车已破败,拉车四马也疲惫,

    征人也应快回归。

    未见征战人归来,忧心忡忡苦苦想。

    归期已过不见回,为此使我更心伤。

    既用龟筮又占卜,都说归期不太长,

    征人不久即回乡。

    【字词注释】

    (1)杕(dì):树木孤独貌。

    (2)杜:一种果木,又名赤棠梨。

    (3)有:句首语助词,无义。

    (4)睆(huǎn):果实圆浑貌。

    (5)实:果实。

    (6)靡:没有。

    (7)盬(gǔ):停止。

    (8)嗣:延长、延续。

    (9)阳:农历十月,十月又名阳月。止:句尾语气词。

    (10)遑(huáng):闲暇。一说忙。

    (11)萋萋:草木茂盛貌。

    (12)陟(zhì):登山。

    (13)言:语助词,无义。

    (14)杞:即枸杞,落叶灌木,果实小而红,可食,可入药。

    (15)忧:此为使动用法,使父母忧。一说忧父母无人供养。

    (16)檀车:役车,一般是用檀木做的,一说是车轮用檀木做的。

    (17)幝(chǎn)幝:破败貌。

    (18)牡:公马。

    (19)痯(guǎn)痯:疲劳貌。

    (20)匪:非。

    (21)载:车子载运。

    (22)孔:很,大。

    (23)疚(jiù):病痛。

    (24)期:预先约定时间。

    (25)逝:过去。

    (26)恤(xù):忧虑。

    (27)卜:以龟甲占吉凶。

    (28)筮(shì):以蓍草算卦。

    (29)偕:合。

    (30)会言:合言,都说。一说“会”为聚合(离人相聚),“言”为语助词,无义。

    (31)迩(ěr):近。

    【诗歌赏析】

              这是一首妻子思念长年在外服役的丈夫的歌,自《毛诗序》以来,古今没有什么异议。

            第一章“有杕之杜,有睆其实”两句即以“兴”起首,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之一。这以“兴”起的两句与后边的内容有着某种情绪的关联:孤立的赤棠,象征着夫妻分处,彼此孤零;但孤立的赤棠尚能结出圆滚滚的果实,而分离的夫妻却不能尽其天性,故不能不睹物而兴感!

      第三句以下则赋叙其事:“由于王家之事没有止息,丈夫不能回家。我的孤独时日还要延续下去。现在已是十月,一年又将过去,作为妻子的我,怎不因之而忧伤!”这四句是直叙心意,后一句则来一曲折,想像男方,现在应该是有空闲了,可以腾出身来回家了。前三句是分离的忧伤,后一句是空想会聚的希望。前后相衬,反映其盼望团聚之殷切。

      “遑”有解为“忙”的,那么意义正好相反,征夫正在忙着,那么还不可能回家,则体现出主人公某种程度的失望与懊丧。怀念亲夫感情深沉则是相同的。

      第二章与第一章结构相似,意义相近。前二句也是以“兴”起。第二句的“其叶萋萋”,第五句的“卉木萋止”,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靠近,则可理解为杜叶尚未黄落,草色青青尚在,颇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珍惜年华之意。可是现 在,王事没有结束,丈夫难以归来,眼看光阴虚度,青春浪掷,怎不悲伤!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离得稍远。则可理解为一年已经过去,四季周始,春天又已来到,杜叶又现萋萋,草木又呈葱翠,她自不免睹物兴情,忧思不绝。这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以乐景写哀,同一手法。愁人眼中,哀景能兴哀,乐景也能兴哀!所以末句“征夫归止”,并非一般的盼望,而是站在望夫石上问天的哀号:征夫啊,归来罢!

      第三章起改用赋体。开头两句写登北山、采枸杞。郑笺云:“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而采之,托有事以望君子。”孔颖达疏云:“杞木本非食菜而升北山以采之者,是托有事以望汝也。”故此两句并非游离中心之句,而是深含怀亲望夫之情。

      五、六、七三句,全为揣想之辞。“檀车”是檀木制作的役车,或者说是以檀木为轮的车。《魏风·伐檀》篇“坎坎伐檀”“坎坎伐辐”“坎坎伐轮”诸句可以印证。戍役时间那么久,想像所乘役车早已破旧,拉车的四马也已疲困,再也不能继续役作了。如以此为前提,则自然得出结论:征夫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有人认为“幝幝”与“啴啴”同义,是车声。这似乎听到了征夫归途中的车轮滚动的轧轧声,疲惫四马艰难奔跑的特特声,它同样反映出女方忧思劳瘁的情貌,不过想像中彼此的距离要比前说更近了。

      第四章仍用赋体。第一句两个“匪”,是为了音节的需要,实际作用一个就行,即“匪载来”(车子没有载着你回来)。这是前章“檀车”三句的转折,前章以为“还远”,而实际则朝盼暮望就是不见载着你的车子到来。这四字与后来唐宋词中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同一意境。第二句则是前三章伤、悲、忧的心情的发展,伤得悲得忧得成了大病!第三句“期逝不至”是承应第一句“匪载匪来”,第四句“而多为恤”是承应第二句“忧心孔疚”。这四句集中写忧郁、失望。而五、六、七三句又是一次转折,在失望中又获得一丝亮意:求卜问筮,卜筮结论一致,都说“近了”。这给失望枯干的心灵注入一丝滋润,“征夫迩止”,这是获得片时的安慰,寄希望于明天。

            对此诗主诉者是谁,说法颇不一致。《毛诗序》说:“杕杜,劳还役也。”这是说全诗是戍役者的口吻,是男思女。不论是女思男还是男思女,在诠释时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如说女思男,则一、二、三章的“我”就没有男思女的解释来得直接。如说男思女,则“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的“女”又较别扭;而三、四两章以男方口吻去解释,更难圆其说。变通的办法是将写男的方面“继我时日”“征夫遑止”等句作为女方的猜想,或者将写女的方面“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等句以及三、四两章当作男方的猜想去理解以求前后统一。但两者相较,似还以女思男较为通畅,而第三、四两章传统上亦从女思男角度去理解。

    【《杕杜》学习的反思探讨】

    “以物纪时”

            “以物纪时”是中国古代农耕文明中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叙事方式之一,天象运行、季节更替、万物荣枯,以及人对自身的生命体验都体现着时间的流动。“以物纪时”具有非时态性,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都交融在“物象”所呈现的时段中,“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正是消解时间界限,使故事获得现时性和在场感的叙事手段。

          康德认为,空间属于人类的“外经验”形式,而时间则是人类的“内经验”形式。这里的“内经验”包含着人的阅历、文化、知识、情感等在内的所有体验。在文史纪事尚未分明的先秦时期,“以物纪时”突出的时间模糊性和物象生动性或许正是“诗体叙事”自觉的艺术追求。

          《小雅·杕杜》以物纪时,以事抒情,以情叙事,将一位思夫心切的妇人的愤懑、怨恨、思念、担忧寓于所述之事、所描之景中。第一章首句“有杕之杜,有睆其实”,以物起兴,以物纪时,暗点出果实累累的秋季,丈夫服役的期限已过,但他仍未归乡。第二章首句“有杕之杜,其叶萋萋”,再次以物纪时,以物抒情,又到了一年中枝繁叶茂的春季,但“王事靡盬,我心伤悲”。第三章首句“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枸杞红了,秋天到了,战车破了,战马疲了,可“王事靡盬,忧我父母”,盼着“征夫不远”。

            杕杜结实、杕杜生叶、枸杞结果象征着秋去秋回,时间被塑形为可视可感的物,事件被熔铸在可触可通的物中,真切、浓郁的思念之情随物弥漫开来。钟惺评价说:“诗以物纪时,妙笔,后人不能。”张岱年先生曾说:“广与延为事之二根本相。广与延实为空时之本原。合一切事之一切广相,即是空间。合一切事之一切延相,即是时间。”

          中国传统的时间观念中“合一切事之一切延相”既包含了事物发展的顺延相和异变相,也包含着周围一切事物的整体相。“以物纪时”在“诗体叙事”中具有还原事象之原生态的功能意义。

          《豳风·七月》即是典型的代表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诗中叙述农家劳作、生活之事,虽然是按照时间线性逻辑展开的,但随着“以物纪时”的空间维度打开,一个本真、立体、感性的事象原生态完整呈现出来。正如杨义先生所说:“在中国人的时间标示顺序中,总体先于部分,体现了其对时间整体性的重视,其统观性、整体性时间观念异于西方的积累性、分析性时间观念。”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诗体叙事”

            《诗经》这一蕴藉着中国文学发生的诗作,兼具跨文化与跨文类的双重属性,以中国的文化语境和“诗体”的形式延伸了叙事学的叙事类型和研究范式。

              回到诗歌缘起的社会历史语境来考察,“诗体叙事”不但不是非主流,而且还是很正统的诗体功能。

            “叙事”在中国的历史语境中有着与西方不同的含义。早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就提出“悲剧是对一个完整划一,且具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一个完整的事物由起始、中段和结尾组成”,特别强调故事的完整性与秩序性。

          而在中国,“叙事”出自《周礼》:“小宗伯之职”是“掌衣服、车旗、宫室之赏赐,掌四时祭祀之序事与其礼”。“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月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此处“事”并非“故事”,而是指“事物”“事件”“事情”“事由”“事类”。“序”“叙”既指“礼数”“秩序”,也多包含“记录”“解释”等意义。后经史学与文学的汇合,又生发了“叙述故事”的语义。

            从《诗经》的叙事文本来看,多是对政治、职业、情感、生活之事的“感事”、“纪事”和“述事”。“感事”侧重抒情,即“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傅修延先生曾对《诗经》“感事”这样阐释:“即带着强烈的情感倾向来叙事,情感的冲动撞击时常影响着叙事的完整,以致抒情性成为外显的主要特征。” “感事”类诗歌“激昂大抵只是情过于事”,抒情成分大于叙事,诗中抒情文本与诗外叙事文本交互成文,读者在鉴赏抒情文本的同时向诗外的叙事超文本探寻,以求得更通透的审美感受。《周南·卷耳》《邶风·日月》《召南·行露》《唐风·采苓》《小雅·我行其野》等都属于这类诗歌。

            “纪事”侧重“征实”,即“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纪事”,顾名思义就是记录事实、事件、事情,不追求情节的跌宕起伏和完整性,但重在强调事情的真实性、客观性,如王充所言“纪事之文,非法象之言也”,说的是记录真实事情的文字,不是效法模仿的言语。刘勰亦强调“事信而不诞”,皆是将“事”提升到“史”的真实程度。正如董乃斌先生指出:“原来,在中国,从我们的人文初始时期……人的认识水平低下,史识犹浅,有诗心而缺史德,以致诗、史皆已萌生滋长却彼此不分,可以互代。”

            以诗体纪事、以事为史的真实纪事成为《诗经》重要的文本形态,《郑风·溱洧》《大雅·文王有声》《小雅·桑扈》《小雅·楚茨》《小雅·采菽》等诗篇皆是这样的作品。相较于前两者,“述事”则注重叙述故事情节的连贯性和完整性,包括故事的背景和起因、开端、发展以及最终结局的全过程,这是最接近于西方叙事学的叙事模式了。

            《卫风·氓》《豳风·七月》《大雅·绵》《大雅·生民》等已具有完整的故事脉络,有的人物形象也初具模型。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以上三种叙事之“事”无论是“诗中之事”还是“诗外之事”,无论是“详尽铺叙”还是“简单记录”之事,一个基本的前提是事的真实性。闻一多先生曾说:“志与诗原来是一个字。志有三个意义:一记忆,二记录,三怀抱,这三个意义正代表诗的发展途径上三个主要阶段。”联系《诗经》诸篇所言之“志”,这三种意义的兼容并包正是“诗体叙事”早期的真实状态。

    参考资料:

    《从〈诗经〉看中国古典诗学“诗体叙事”的“技”与“道”》,张晶 李晓彩,

    《中国语言文学研究(2021年春之卷:总第29卷)》,崔志远;吴继章 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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