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不害怕他们的死去，但是我害怕即使我死去了，也遇不到他们。

南子的死来得猝不及防，三老大的倒下也是。狗伍面对着自己的父母躺在两个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所措的时候，猫泗就像是一把救命稻草，死死地抱着不放。两个小娃这次哭得更加用力，一旁的铁牛和南子她妈完全阻止不了，屋外走过的人和隔壁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埋怨，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事，所有的人心里都揪着一块，尤其一些女的，都跟着在一起哭了。后来村里人都说，那天是大家记忆里整个村子最悲伤的一天。大家都说幸亏狗伍年纪还小，也为他才那么小遭受如此境遇而感到可怜。

送老三从村子里被两个女儿顺带叫了回来，医生在他不久之后到的。送老三先是听到了孙子的哭声，心里更是一阵悲愤，横冲直撞地就进到了三老大的床边。送老三抬起左脚，拿起鞋子就往三老大身上抽，一下比一下用力，嘴里不停地骂他是自己的克星，当初就不该把南子嫁给他，现在南子都死了，什么都没了，自己要把这土地，房子和孙子都带走。

铁牛一个人拦不住送老三，绑住他的手，送老三就用脚踹；要是拖住他的脚，整个人就扑上去，三老大没几下就吐血了。随后赶到的医生，帮忙把送老三抬了出去，送老三一个人进了南子的屋子，蹲在边上，一语不发。无论送老三怎么不喜欢南子，这时候送老三是真的难受，这是包括南子他妈在内谁都没有想到的，送老三那天一整晚都没睡着，就坐在南子的边上。

一边的医生走到三老大边上，三老大手捂着胸口，嘴里不停咳着，时而还带着几口血。医生和三老大很熟，不是人和人的关系，而是他就是一直给南子看病的徐医生。徐医生一直对南子和三老大的情况最了解不过，示意三老大不要多说话，三老大手指着狗伍，跟徐医生勉强地说出不要告诉他。徐医生不想答应，三老大极其勉强地反复追问让徐医生只好答应。

三老大安静下来以后，徐医生走到两个小娃的边上，跟狗伍说，医生要给你爸看病了，安静点爸爸才好得快。狗伍听到爸爸还在，就安静了，抽噎着让猫泗也别哭了。回到三老大边上，徐医生静静地给三老大听诊，嘴里说，狗伍和你说的一样乖，是个好孩子。听完三老大的眼角就湿了，吃力地拿手擦了擦，闭上了眼睛。

狗伍在一旁蹲着，听着徐医生和三老大的对话。

“你还要治疗吗？”

“不了，你对我最清楚。你让狗伍过来吧。”

徐医生走了出去，把狗伍叫了进去。走到隔壁的房间，看到送老三蹲着，边上是南子的两个妹妹和南子她妈。徐医生说了几句话，就听到送老三直骂好，自己也只好连连摇头。在外头坐着的铁牛见到徐医生出来，问了几句，默不作声地往外跑。

三老大吃力地摸着狗伍的头，问他如果爸和妈都走了，自己怕不怕。狗伍问三老大，自己以后还能看到他和妈妈吗？三老大说能。狗伍说不怕。

三老大累了，把手安到了身上，两个人就这么呆着直到铁牛带着一个老婆子进来。铁牛把狗伍领了出去，就听到里面一个老女人发出的嗯嗯啊啊的奇怪声音，然后就是三老大的奇怪的叫声。狗伍甩开铁牛的手冲进去，就看到三老大冲着头上两手不停地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却没有哭，不知道是哭不出了，还是不能哭，就眼巴巴地看着三老大挣扎的样子。等三老大静下来的时候，老婆子就出去了，三老大就再也没动过。猫泗一直没动，就在外面看着狗伍。

“我不害怕他们的死去，但是我害怕即使我死去了，也遇不到他们。后来的日子里，梦到他们的那些夜晚，是我睡得最好的日子。我爸爸说对了一半，可是我不知道在我死去以后，是否还能遇到他们。”

“她不会死的，我希望能在她死之前再见她一面。”林侠看着郑伍的眼睛。

“嗯。”程伍下意识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