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缺乏,斗争在所难免。我不知道怎么与老W这类生意人相处,他们退让一步,我就前进一步,针锋相对,俨然成为一个斗士,如果不争好,就感到失职。
我到皖南时,有几个中队刚搬进新营房。房子是用兵单位建的,旧貌换新颜,不足之处是配套建设还差一截。有人送马,没钱买鞍。确切地说,也不是我们没钱,是我们没有做这事的钱。多年过去了,我对这事还耿耿于怀,编制计划时深怕因为自身认识肤浅与偏差造成使用单位的尴尬。
青山绿水环抱的新营区,黄土裸露,终于等来了春风化雨。翌年春,支队从家底里拿出一些钱,用来搞新营房的绿化。经过与茶林大队几轮商谈,他们在不断被要求降价中心理失衡,从一开始狮子大开口,到后来说我们蛮不讲理,最后在不停地“斗争”中种下一草一木。我紧紧地盯着树苗的地径、胸径、冠径,一边量,一边数,然后找茶林大队的项目经理计较。我所掌握的绿化知识,大多是那时候在准备“斗争”中学来的。
在“斗争”过程中,我的俗气表现,反而成了“拉拢”工人的感情基础,他们暗地里给我透露信息和传授要点。其中有个领班的老Z,此后经常被我请来帮忙移植大树,还教会我们挖树修坨、缠绕土球、支撑固定和浇水等移树养护的技术活。很快我们就培养出了自己的骨干力量,为开展军工自建打下了基础。
草木皆是有情之物,它们承载了人们付出的艰辛,是一种情感的寄托。营区周边都是茶林大队的苗圃,春天到了,有些单位就去挖树苗栽到院子门口和营区里。毕竟是“偷”来的树苗,挖树人因为紧张蛮干,又不懂保护根部,所以成活率不高,茶林大队对此意见很大。大家听说后都很气愤,认为树栽哪儿都是绿化农场,嫌他们格局不够大。平心而论,他们对我们“偷”树也很无奈,但更多责备是我们把树没种活。机关门前移植了六棵很大的广玉兰,最终有一棵死了,它有20多年的树龄。这是我唯一的失手,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活率,也抵消不了我对这棵树的惋惜和自责。为此我尽力把移植树木的技术要领教给基层,提高“偷”树的水平。
我也“偷”过一次树,在离开皖南前夕。那天是农历四月初,夜空漆黑一片,我跟老G摸进了樱花林里。那些晚樱正开着花,我和老G几天前就看中了。落叶乔木发芽、开花后,都不是移植的最佳时机。我和老G都懂这个道理,想来想去,还是确定“偷”两棵回来,栽在家属院门口作为纪念,说要看谁的树长得好。后来,我还经常打电话要老G一视同仁,好好照看我那棵樱花。两年后,老G也离开了皖南,有次我回去考察,专门去看那两棵樱花,都长得很好,竟记不得哪棵是我栽的了。看到两棵树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了。
这让我想起芜湖县三元镇的陈姓夫妇,他们自己种了几亩苗圃,售价便宜,我上门去收购了一些红花檵木、金叶小檗等小苗,栽在机关门前拼成太极图案。一天听说有人找我,我跑过去看时,原来是卖苗木给我们的陈姓夫妇,只见他俩正在色块边上培土。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俩在家担心我们不会种植养护,专程过来看看。
这番情意,当年我不能理解,甚至以为他们为做生意,想跟我们保持联系。等我离开那些草木越久越体悟到那种感情,是一种带着母性的淳朴之爱。时过情怯,慢慢我也不想再去看望那些草木了,觉得记忆里的草木才最茂盛,令人神醉情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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