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个月了, 她半夜翻身的时候,还是会被腰上的伤痛醒。
老了,上个月弯腰捡板凳的时候打了个喷嚏,背脊上有一小截骨头压缩性骨折了。最先是不知道的,是能忍的痛,想着就是寻常的软组织挫伤,也没跟孩子们说。中午闲着的时候自己颠着去隔壁小区诊所做了理疗——痛,更痛了,当晚一夜都闭不上眼痛了过去。可能是理疗做得不到位,明儿再去做一次吧,多做几次效果好。她心想。
“弟娃儿,你给我按重点儿这次,昨天没按到位,晚上痛惨了给我。”
“好嘞”
……
“小夏,你来接我去医院嘛,我人立不起了,腰杆好像是断了……”她趴在诊所的理疗床上,终是给女儿打了电话。
“病人是压缩性骨折,你看这个地方,已经出现明显的塌陷了,我们会在创口两侧做两个小切口注入适量的骨水泥。”办公室里,医生背对着她的儿女指着X光片在讲解,“手术风险不大,但是我们注意到病人有23年的糖尿病史,所以需要先检查各项指标,再确认手术细节,大概需要一到两天时间。”
回到病房,因为服了止痛药的缘故,她蜷在病床一角,侧着身子睡得很轻,被子和床单褶皱凌乱,显然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令她稍微舒服的睡姿。
儿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蹑着脚走到陪护椅旁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发了微信:【奶奶/外婆腰杆骨折了,在住院,下了班记得来医院。】
她老了,先生是前年走的,夏天空调开的太冷导致的心脏骤停。现在她每一次生病,子孙都害怕是最后一次了。
她暂时住在了女儿家里,每日的起居由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女儿照料着。儿子和孙辈都来得很勤,隔两三天就拎着牛奶钙片来吃晚饭陪她聊天。
“妈!你别老站起来走动!医生让你多坐多躺!”
“我好得很!人都不走动了还有什么用,又不是王八!”她一手扶着腰边一边呲着牙去关上了漏风的窗户。
“奶,我发现你这次腰折了还精神些了呢!”
“精神得很咯,再活个二三十年没得问题。”她很长一段时间起身都被要求绑上护腰带促进骨骼愈合,本来日渐佝偻的腰身不得不立了起来。
“妈!这才几天啊?医生给你开得药咋不吃了?”
“……那……那药怪苦,我才不吃。”老了,苦不苦尝不太出来,吃没吃过药也忘了。
按她自己的话将,她这几年变得很“没用”。开门的时候把钥匙忘在锁孔是常有的事,味觉的灵敏度下降让她煮的菜越来越咸,连她以前引以为傲的织毛衣技术也手上的老茧太多会挂着毛线而放弃了。电视上每次播放不提倡老年人晨间出门和上班的年轻人抢公交车座位的时候;播放老年人跳广场舞霸占篮球体育场等健身场所的时候;播放老年人强行让年轻人让座的时候,她总是有半刻失神,然后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哎呀,老年人瞎去跟年轻人凑什么热闹哟!”
日复如常,哪怕晚上被痛醒了两三次,她依然六点半准时醒来。她知道她老了,人就是很奇怪,年龄越大,越害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越不敢承认自己的脆弱和疼痛。
人为什么要老呢,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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