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城三月
警车又来了。
两个便衣相互点着根烟,在楼下吞云吐雾。左脸颊有颗痣的说:“四楼那女的又犯病了。”四楼的窗子敞着,绛红色窗帘被风涌向窗外,一鼓一鼓,像颗澎湃的心脏。瘦子点头,嘬了口烟,“可不,警察真管不了这烂摊子。”
瘦子眯起眼,很享受似地从鼻孔冒出青烟。
这栋筒子楼有些年头,爬山虎紧贴砖缝攀爬错乱。就像乌青的血管,沿经四楼床沿,笼起那颗心脏。打前年起,这栋楼里汇集了东南西北的漂泊客。四楼那女的姓金,南方人,超市收银员。
A小姐坐在马桶上,暖气管乌涂地传来金的啜泣。
“我没病……真的有人偷窥我!”
接下来是个男人的声音:“你的情况我们了解过,我建议你安装一个摄像头,连到手机上,实时监控,很方面。”
“如果这么简单,还要警察做什么?”
A小姐冲了水,心想这年头警察都干起了推销员的工作。烧水、泡面,十分钟解决掉温饱问题。说实话,她没什么选择。冰箱里满满当当全是面膜,一盒过期酸奶、两颗苹果。等电梯的时候,警察恰好一同下来,骂骂咧咧没好话。
叮咚。
A小姐迟疑了会,反握编织袋的手又重新伸向了摁键,阿拉伯数字“5”应声而亮。
叮咚。叮咚叮咚。
过很久,门才开。金很疲倦,黑眼圈严重。迎客进门,却没有招待的意思。她挑眼,就看到了A小姐编织袋露出一角的酸奶盒。
金说:“不用这么客气。”
酸奶本是想去超市路上顺道丢掉的,A小姐莞尔一笑:“应该的。”
金的家没有生气,一切都井井有条。拖鞋在鞋柜,两只水杯倒扣桌角,纸巾直挺挺地立于纸抽罅隙间。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绛红色窗帘有节奏地接受着秋风蛊惑。
“最近还是能感觉到偷窥你的人吗?”
“但凡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只趴在猫眼上的眼睛,我敢肯定他还在。”
“该不会是你的幻觉呢?”
金很绝望,“你是说我有病?”
A小姐只是看向她,眼神慈悲。
“警察也叫我去看心理医生,你们都觉得我有病?!”
金的声音尖锐起来,五官及其不自然地拥挤到一起。她为自己倒了杯水,仍然忘记去招呼对面的邻居。
A小姐很认同:“没错。越是声张自己没病,医生就越发认定你疯了。”
金说:“这里太不安全了,我考虑搬走。”
“搬走?”A小姐眨了眨她好看的眼睛,“这里物价那么高,你能搬去哪里?”
这下子,金沉默了。
自此,金消停了一段时间。A小姐很少见到她,却总能看到不同的男人叩响她家的门。金喜气洋洋,特意到五楼等她。提一大篮子的水果,还有些小菜。金说:“你说的没错,找个人陪就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金有意想做客,A小姐却将其拒之门外。
又过了几天,金又叩响了她家的门。泣不成声地说:“那些混蛋骗了我的钱,我该怎么办……”她又孤身一人了。
A小姐同情她,“再温顺的动物,都有兽性的一面。狼,就是狼。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晚,A小姐照例吃了泡面。在简陋的喷头下冲了近一个小时,为每一寸皮肤打上肥皂,然后冲净擦干抹油,动作细致地就像是在清洗一具价值连城的瓷器。她裸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随手打开衣柜,修长的手臂插进脑后的发丛中,发尾湿凉。手指摸索着,缓慢下滑……
那具美艳绝伦的人皮被挂在衣架最左边。
她穿上衬衫,长裤,剃掉刚冒出尖的胡子。接着,她走出门,缓步走到四楼。旧楼的声控灯如同龙钟的老人,始终哑着。轻轻地,她来到了401门前,一只眼轻轻地贴上了猫眼。
“再温顺的动物,都有兽性的一面……”
“别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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