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二娃

憨二娃小时样貌就生得蠢萌蠢萌的，家里爹娘就随心所欲给他取了个憨娃的小名。这本无可厚非，过去乡下人认为男孩取个诸如黑娃丑娃孬娃的贱名好养活。憨娃排行老二，左邻右舍顺理成章也就顺口叫他憨二娃。

憨二娃横空出世那夜，雷鸣电闪，雷没劈出神话佳说中神通广大的雷振子，倒是他娘自此后有了句口头禅。是什么呢？谁都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哪个小孩不犯错呢？当憨娃小错不断，大错也犯时，他娘若恰好那时心情还算好，就语气柔和慎怪道“你硬是个憨娃儿啰。”憨娃见他娘满脸爱怜，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憨得可爱，就越发憨态可掬了。若逢他娘心气不顺，就会被声色俱厉喝斥“你硬是雷击憨了，憨得要死！”这时憨二娃就手足无措，认为自己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久而久之，憨二娃灵光丝毫不见，越发憨气十足。他还说话有点结巴并且含混不清，总把表说成宝，把风说成哄，把瓜说成嘎，小孩倒还趣。越长大越不萌，笨嘴拙舌加一根肠子通到底遇事不知变通和拐弯抹角的憨二娃，就不再是呆萌蠢萌傻得可爱了，而是呆气十足，愚蠢透顶名副其实的憨二娃了，于是他讲话越发结巴不清，越发一根筋，从小憨到大，那名字也就根深蒂固如影随形跟着他了，

有一次，憨二娃哥俩在屋里午睡，忽然他娘在外呼天唤地，“快起来抢粮食，要下暴雨了！”

憨娃他哥像离弦的箭，嗖得跑出去了。憨娃魔魔蹭蹭半天出来，他娘劈头盖脸“雷击憨了，这半天出来，在干啥呢？”憨二娃嗫嚅着委屈道“我在穿袜子，鞋子都没穿好！”

“火烧眉毛啥时候了，还穿啥袜子！”这憨二娃又急里忙慌往跑。

“你又转去干啥？”大家摸不着头脑，憨二娃边跑边说“我回屋脱袜子。”母亲一边摇摇头在心里叹息这娃无药可救了，一边又口头禅“雷击憨了。”

转眼，憨二娃兄长快娶媳妇了。娶亲这天母亲郑重其事叮嘱憨二娃装聋作哑，甭胡说八道。这天他不发一言，终于等得大家欢天喜地闹新房时，他也跟在里面看热闹，然而他出其不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今天一句话可也没乱讲，到时哥嫂要是生了个憨娃儿可不能怪我。”气得哥嫂当场脸绿了，爹娘在外屋都有些无地自容，气得急赤白脸的，叹这个天打雷劈的蠢蛋硬是憨到家了。

转瞬憨二娃也到娶亲年龄了。近村姑娘对他早有耳闻，不愿嫁他。但傻人傻福，憨二娃一连几天去帮嫂娘家干大春收种活儿，嫂娘家地多活多，还请了几位村人帮忙。模样看上去还算英俊的他又一副目不斜视不苟言笑正人君子样，居然让其中一位就是嫂子隔壁家的俊俏姑娘芳心大动，不时含情脉脉偷看他。

眼尖的嫂子看见了，有意戳合他们。回家给公婆合计，公婆正为这傻小子婚事发愁，有姑娘主动上门，求之不得，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立即将憨娃亲事提上议事日程这事，央大媳妇从中翰旋此事。嫂子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负责捅破窗户纸为他们牵线搭桥，后面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母亲于是苦口婆心千叮咛万嘱咐，祸从口出，他笨嘴拙舌尽量少讲话为妙。不到万不得已开口，千万别慌，一定字斟句酌一字一句咬文嚼字吐清楚，顺着姑娘话儿说。

说起容易做起难，憨二娃终于跟人家姑娘花前月下约上了，人家姑娘想要风花雪月的浪漫，这木头人紧遵母命唯恐差池，全程不是点头摇头就吐字如金一个嗯，连十八般武艺手语也打上了。

这到底是榆木疙瘩不开窍还是哑巴呢？这小子也恁没情趣！好不尴尬。姑娘没趣沉默了一阵又想，没准小伙紧张。于是就准备引导引导他，于是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没活找话“哟，你看天上好大的月亮。”憨二娃机械附和“嗯。”

看姑娘意味深长盯着他，感觉再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不是人家姑娘在沉默中暴发脾气，就是两人的感情就会在沉默中死亡，于是勉为其难开了金口“你看，摊、摊（天）上还、还好多的兜兜哦（宿宿，发音xiuxiu，方言星星之意”

原来不是哑巴，是个结巴！姑娘恍然大悟，可叹这傻小子绣花枕头一包草，徒有其表，脑子确实有些憨得不可忽视，好看也是百无一用，忍痛割爱算了。

憨二娃的首次感情宣告无疾而终。自此后，憨二娃的相亲如出一辙，相一次黄一次，家人渐渐心灰意懒，不再提说张罗此事。

眼看跟憨二娃私下交好的阿狗，虽然那小子老实巴交到跟憨二娃的憨半斤八两有得一拼，可那傻小子艳福不浅，居然娶上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外地媳妇了，倒是原先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憨娃自己着急了，跑去向阿狗取经。阿狗说他从外面打工回来坐车，车上一外乡女子就是他后来的老婆，放了一个响屁，惊天动地。满满一车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盯着姑娘，姑娘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又无地遁形，极度不自在恨不得找地缝躲起来。挨着姑娘的阿狗就自告奋勇道“这屁是我放的”大家于是就把哄笑的目光从女子转向了阿狗。

那女子解了尴尬心中自是感激。没想下车后，那女子竟跟了阿狗来，认为阿狗做人实诚。于是阿狗自此也有老婆了，这让与他曾形影不离的憨二娃有些形单影只落单的感觉。

憨二娃知道了阿狗娶妻的真经，如获至宝，居然也东施效颦，开始四处寻屁。可惜电影院，庙会，集会，他都没遇着这样一个放屁需要他来英雄救美化解难堪的妙龄女子。

但憨二娃绝不灰心丧气，半途而废。这日他依葫芦画瓢，从乡村公路半途拦截了一辆开往县城的大客车。大客车上人并不挤挤挨挨，憨二娃这时倒心明眼亮一点不憨傻地坐到了一个年轻姑娘旁边。这姑娘人不可貌相，看着秀气俏丽，却是个不喜藏着掖着的爽性女汉子。此刻她应该饿得很，正在大快朵颐吃油旋子，不时又咕嘟咕嘟大口大口喝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吃得那个酣畅淋漓又津津有味，都馋得旁边的憨二娃开始垂涎三尺流憨口水了。

豪爽女子吃饱喝足后，大大咧咧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大家微微侧目而笑，并不抬头看她。憨二娃却不失时机大声脱口而出道“这个屁是我放的。”

“啪！”一个耳光打在憨二娃脸上，这声音异常响亮，倒引得一车人不约而同全抬起头来看着憨二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