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鹃花精篇（下）
土地拍了下黄妧的肩膀示意她看街对面--酒幡下立着一个老者，说是老者，也不尽然，只因那人虽然须发皆白却又有一副孩童面孔。他手中执着一柄拂尘，蓝袍布鞋，颇有些仙风道古的气质。
只看那道士对着杜鹃离去的方向手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倏然一停，眼中精光一闪，便举步向着杜鹃的方向去了。
道士刚刚离去，黄妧就发现周围的景物如快进般变幻莫测，人群快速移动带出残像，云彩如流光般闪过，日头西沉，残月如勾，眨眼间已是夜晚。
“叶林，这么晚了带我去哪？”是杜鹃的声音。
“走罢，好地方。”叶林的声音中没了往日的调侃，难得的正经。
黄妧看见这两人牵着手向城外行去。
“跟上。”土地轻声说。
黄妧三人一直跟着杜鹃来到了玲珑山下。
“大胆妖孽！”只见白日里的道士持着一把铜钱箭飞身向着杜鹃刺去。
杜鹃顾不得遮掩身份，折下一旁的柳枝轻轻一抖，就见那柳枝化作了一条铁鞭被挥舞的密不透风。两人你来我往，渐渐战至半山腰处，那道士法力再高却毕竟是肉体凡胎，流露出败迹来。杜鹃乘胜追击，紧要关头听见叶林的呼喊声，略一分神，就被那道士一剑刺入了腹部，倒地不起。
“你道行未够，以妖身现于人世，丈着凡间未有的皮囊迷惑人间。如今我这一剑去了你百年的道行，把你封印回这杜鹃花海之中。”那道士说完便一头栽倒，看来也是身受重伤。
杜鹃强撑着精神，恍惚见看见一双青色布鞋停在眼前。“为什么……”杜鹃轻喃。
回过神时黄妧发现自己正立在杜鹃花海中泪流不止，土地和后拖也神色沉重。
“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黄妧面前幻化出一道红色虚影，那虚影无声的下跪，“求你帮我！百年来这件事一直捶打着我，仿若针刺入骨般煎熬，请你帮我找到答案。”
黄妧连忙上前想要搀扶杜鹃，可双手却穿过杜鹃的虚影，想来时机未到，杜鹃的真身还被封印在这花海之中，此刻的只是法术幻化的吧。黄妧看着眼前深深底下的身影，不禁回头向土地求助，用眼神询问：“要不……我们就帮帮她吧？”
“先不说帮不帮你，这800年都过去了，叶林是人类，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吧？不对，可能白骨都没了，查他还有意义么？”后拖问。
“有！”杜鹃执拗的回答。
“那我们总不能去问一个尸体都找不到的死人为什么吧？”后拖纠结的抓了抓头发。
“死人……是问不了。不过……”土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不过什么？你快说！”黄妧瞪了土地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咳咳，不过这道士我到看着眼熟，感觉在哪见过。估计是已经悟得大道，位列仙班了。”
土地捏了个法诀，遁地消失。
“小黄，我回来了。”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人一跳，土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叫谁小黄！”
见两个人又抬杠，后陁连忙插话：“事情办得怎么样？这个还要炖上两个小时，我们先说事情。”
土地神斜着眼，哼了一声：“本大爷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我去了天宫后，先去花药宫找相熟的...”
“少来装大爷，赶紧地说重点。”
“重点就是花药宫的老熟人了，那可是天宫包打听。我们要寻的这个人可让我好找，前几百年飞升的小仙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包打听也记不住那么多。后来还是意外碰见一位本地飞升的小仙，未得道前见过这位道士，听他一说才知道这位道士飞升后在正一真人座下做炼丹童子。”
“那他还记不记得这个杜鹃花妖？”
土地非常坦诚，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
“那你还那么多废话。”
“不过他飞升前，将生平所见写下来留在他清修的道观里。”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拿啊。”
“当当当，瞧。”土地献宝拿出一本土黄泛黑，脆弱不堪的书来，上面的字也不太看得清了。
“《什么隐道人游记》，最前面这个字是什么？”黄妧辨识了小会儿还是有一个字看不清，“丁卯年？这是哪一年啊？”黄妧看着土地神问道。
“南宋开禧三年，公元1207年，那会儿西辽，大金，西夏，南宋并存，世道乱着呢。”
“果然活得久，知道得多。快，找一找杜鹃花妖记载哪儿了。”
“这个我倒是特意问过了，这位仙友是南宋党禁时期东游来过本地的，那么应该是宋宁宗在位期间的事情了。”土地一巴掌拍飞黄妧蠢蠢欲动的手，“这可是古迹，损坏了你赔啊。”
黄妧可怜巴巴地看着土地，“你也别动，糙手糙脚的，让后陁翻吧，他手脚灵活。”
土地哼了一声，让开身子，让后陁上前去碰这本书。
“稍微往后翻翻。”
“找到了，找到了...年，游至青麟，城中黑雾弥天，必有妖孽作祟...吾封花妖于杜鹃丛中，叶郎知阻止不得，后结茅舍守之。”后陁对着破旧的书，念得磕磕巴巴。
“情之至者，鬼神可通。”土地感叹一句。
清晨的一缕阳光穿破了云层，薄薄的雾霭像一层轻纱笼罩这玲珑山，挺拔的树木苍翠欲滴，树叶间几颗晶莹的露珠反射出阳光璀璨的光芒。一阵清风拂来，泥土混合着露水清新的扑鼻而来。行到半山腰时，那一片艳丽的花海变出现在了眼前。红色的杜鹃一朵朵，一簇簇，笼聚在一起，其他的事物都被它绚丽的色彩掩盖了光芒，满目间都是这红，红得惊心动魄，红得永生难忘。黄妧一行人一清早就赶到了这玲珑山，仿佛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树上的几只杜鹃发出了低沉的啼叫，叫声低沉哀绝，引人沉思。
“一回一叫肠一断。”土地晃了晃脑袋，不禁感慨到。
说罢，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走了大两三公里，一片迷雾出现在众人面前，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走出这浩浩汤汤的花海。
昨日夜里，土地和后陁就依据《修道旅人游记》里的记载找到了玲珑山的掌管土地询问这叶林的事情。今日，一清早三人就又赶来了这玲珑山，由这掌地小神带路找叶林的住所。
黄妧走近，发现那书桌下还有一个抽屉，心底的一个微弱的声音驱使着黄妧打开拉开了这个抽屉，一摞整齐的书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素纸黑字，褪去了蓝色袍子一身素衣的叶青仿佛还在书桌前伏案疾书，思念宛如这山间的风挟裹着浓浓的爱意卷过这间小屋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汇聚成一字，一句，一段。
杜鹃，近来可好？我不太好。
你那般记仇，心里一定还怨着我吧？也好，你能记着我就好。
你欠这百姓的，你要还；我欠你的，我自然也会还。
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只是，这一世，怕是等不到你了。
一张一张，细细翻阅，黄妧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土地坐在一旁不言语，后陁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拽出两张面纸放在黄妧手里。
“你，该明白了吧？”黄妧知道，杜鹃其实一直跟着他们。土地后陁大概也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大概是对这个在孤独中守候许久的妖精最大的宽容。
只是，不知这结局，是否如她意。
“谢谢。”一阵红烟，轻轻绕住黄妧。后陁一看这场面，护主心切正欲动手，被土地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动。
“这下，我该放心了，我知他一定不会负我。我知道我的封印马上就要到了，我可以去找他了。”杜鹃的话，如耳语般轻轻缠绕着黄妧。
这时，黄妧感受到不再是阴冷之气，反而多了些温暖，让她身心都觉得很放松，很舒适。“要，要帮忙吗？”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出口了，想了想又补充，“帮你找他。”
“不用，我和他有缘，一定会再遇到。”留下这最后一句，杜鹃的气息最终消失了，似是回到了最初的哪片花海中。
很快封印就会解除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相见了！黄妧心里这么想着。
“走啦走啦，回去了。”黄妧推推还在发愣的神魔二人组，“回家回家。”
“主人，我发现你刚刚问她要不要帮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怎么不许别人犹豫么。”
“倒也不是。”
“不就是怕我不出手嘛。算你有点儿良心，担心我土地神跑来跑去太累是不是。”
“是是是，您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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