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十五)

作者: 天长水秋 | 来源:发表于2018-12-25 23:08 被阅读2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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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要回来了,这个消息对坏水儿来说简直是天降喜讯。在成长最重要时段父亲角色的缺失,对人的影响非常大,这种影响甚至可能终生都无法弥补。坏水儿不懂这样那样的理论,内心却极度渴望父亲能在身边,爱他,宠他,就像在九岁之前引导他成长,在他无助之时助他一臂之力。

    隔着窗户,天,湛蓝湛蓝的,云,白得让人心醉。阳光之下的冬雪已经渐渐露出一片片本色的黑土,春天不远了。李婶穿着一件对襟蓝布薄棉袄,脚底是一双北方常见的黑布棉鞋,一块对折的方格巾包住前额,在脑后扎成一个髻,她从家带了大两碗白面,跟平时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大姐擦玻璃,坏水儿扫院子,小的收拾碗筷摆櫈子;隔壁的闫大娘,脸上布满细碎的皱纹,一口浓重的山东烟台腔,瘦瘦的却很少说话,李婶要她去和面,她就安静地和面;前院的赵婶负责烧火。难得见到这么多人来到家里,坏水儿又高兴又担心。

    十二点多,唯一一趟客运列车进入终点站摩罗达瓦。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手扶着车门把手,略显犹豫。后面的人催促着,到家了还磨蹭什么!

    中年男人缓缓地走出站台。只有一辆接站的大客车,看到人们蜂拥而上,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火车头已经拖拽着几节车箱去加水。他想了想把一个硕大的行李包背在后背,转过身沿着铁路向着摩罗达瓦走去。

    看着阔别五年的摩罗达瓦,中年男人感觉陌生,五年了,孩子们怎么样?他们长高了吗?我不在家的日子,有没有人欺负他们?他们还认得我吗?他默默地数着脚下的枕木,要是有个熟人提前跟我说一声有多好呢。

    有人一步两个枕木,从中年男人身边走过。有什么好急的,不就是回家吗?中年男人默想。铁路北边的公路上,几辆车早已经不见踪影,南边连绵群山上的樟子松在枯黄中分外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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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一片树林,进入贮木场,中年男人机械地在枕木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此刻离家越来越近,他却越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出现在视野。要是熟人的话说什么呢?

    邻居家的公忠远远地站在公路上观望,这是闫娘给他的任务看到叔叔回来就回家报信。赵荣子也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在大桥西边的河堤路口磕起拐子来。他俩单脚落地,另一只腿折攀起来,用膝盖向对方进攻。公忠把磕、压、顶、砸的手段全都用上。赵荣子一会儿就磕倒,要不然就是双脚着地,根本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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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水儿扫完院子,把水缸水添满,不知道再做什么。你爸今天回来,上车饺子下车面,咱们给你爸做面条吧。李婶跟大姐说。大姐在里屋看着李婶做面条,长长的擀面杖在李婶手里转动,一块面先用擀面杖擀薄,洒好箔面然后卷在擀面杖上,两手从中间往两边轻轻压边转动擀面杖。中间这个地方“肉”多,不用多使劲,李婶边做边跟大姐说。一会儿,菲薄如纸的面饼擀出来了,再把面饼对折了多次,这才用菜刀一刀一刀切下去。用手穿过对折的痕迹把面提起,已经是长长的宽窄相同的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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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闫娘在做卤儿。她从家里带了一小块肉,把肉切成细小的丁,然后用火爆炒,她轻声地说,他赵婶你再加把火,这卤能不能做好就看你一把火了。肉丁炒熟,把澥好的酱倒进铁锅,不断地搅拌。整个屋子充满了浓浓的肉味和酱香。

    回来了,回来了。公忠跟荣子一路奔跑着进了院子。他们在长长的院脖子里大声呼喊。

    死孩子玩意儿,谁回来了,你们也不说个清楚。闫娘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

    他爸回来了。公忠指着坏水儿说。

    你得叫叔叔!闫娘用手在公忠的额头戳了一下说。李婶放下手里的活计,赵婶也跟着出来。大姐,坏水儿,妹妹,弟弟都从屋里走出来。阳光下,对面屋顶上的雪那么刺眼,让人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一个身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男人出现在大门口。他脸上写着沧桑,看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似乎意外,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他背着行李继续往前走,当他看清了对方,脸上的局促消失了,两手作揖嘴角慢慢上扬,眼睛眯缝起来,逐个打招呼。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看到你们,我才知道自己回家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擦拭眼睛。

    坏水儿站在门口,看着从大门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父亲,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是该上前问候,还是就在原地不动?说什么话?怎么说?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没了主张。看着中年男人擦拭眼睛,坏水儿心想,他流眼泪了吗?

    大姐走过去,接下了他的行李包。低声说,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这些年你这当姐姐的受累了!

    中年男人走到坏水儿跟前,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语调缓慢地说,都长这么高了。坏水儿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坏水儿的心在战栗,有种温暖伴随着那双大手流遍全身。

    妹妹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躲到大姐身后。弟弟两手拽着大姐后衣襟,悄悄地探出头来看着。

    来帮忙的婶子大娘们都回家了。

    坏水儿看着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却又如陌生人一般的父亲,他想跟他亲近一下。我跟他说什么呢?

    父亲回来的那天,大姐搬到小屋住了。坏水儿躺火炕上挨着父亲,你想了好久说,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这是个祈求,也是个试探。如果那天父亲不讲故事,或是应付坏水儿,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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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听什么故事?父亲问坏水儿。

    听过的故事好多好多,为了听故事,坏水儿晚上去大姐同学张丽君家听她妈妈讲鬼故事,也听她讲傻姑爷的故事。听完鬼故事都是强迫自己做出不害怕的样子,一路狂奔;听傻姑爷的故事,就一路笑着回家。他不知道父亲讲故事的水平如何,有没有张丽君她妈讲的那么好?那么恐怖,那么搞笑?

    我想听个鬼故事。坏水儿说。

    父亲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那我给你讲个《聊斋》故事吧。

    这个故事名《偷桃》,所讲述的是一个小孩子顺着绳索绕着往天上爬去,脚随着手移动着,就像蜘蛛结网一样,慢慢爬进云霄里去了,从地上再也看不见他的踪影。过了很长时间,真的从天上掉下一个桃子来,有碗那么大。而且这小孩子跟他的父亲一起糊弄了当官的好多钱。

    没有恐怖,没有搞笑。坏水儿觉得有些不过瘾。想央求父亲再讲一个。

    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那天晚上,坏水儿睡得特别平静,什么梦都没做。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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