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南京户部左侍郎储巏来信论教与学。王阳明在阐发伊尹“先觉后觉”之论时说,由无知而小知,由小知而大知;由无觉而小觉,由小觉而大觉,这是学。大知大觉,然后教导天下,这是教。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
储巏一直要拜王阳明为师,王阳明不从。储巏责怪阳明对他不肯以师道自处,难免有失诚心直道。
王阳明告诉他,当时自己在太学的时候,每次季考,王寅之的成绩都比刘景素好,但王寅之认为自己在讲贯方面不及刘景素,一定要对刘景素执师礼。王阳明评论说,王寅之这样的人,真是豪杰之士。曾子病革而易箦,子路临絶而结缨,横渠撤虎皮而使其子弟从讲于二程,天下大勇之人才能做到抛弃小我的境界。治学之道,关键还是看自己能否以圣贤之道自任,不必一定要找一个老师。
贵州的那帮学生来信,希望王阳明多给他们写信教导,王阳明答复说,贵州提学副使秦文(字从简,号兰轩)就是很好的老师,大家如果能够相互勉励,白天诵读,晚上反思,这不比读我的书信强吗?做不到这些,我每天写信又有什么意义呢?治学为仁要靠自己。
河南参政何孟春来信问古代祭礼的事,王阳明告诉他,自尧帝以后,特别是春秋开始,负责祭祀的官员越来越偏离祭祀的本质,只在形式上下功夫了。
这其实还是根本与支离的问题。士儒拘泥圣人文字,而忽视在心上下功夫,这是王阳明一贯反对的,王阳明只不过借事说理而已。
紫阳山是徽州的名山,朱熹的祖先是徽州婺源人,其父朱松因官迁居福建,朱熹生在福建,长在福建,但朱熹眷念父母之邦,以紫阳名其居,故后世又称朱熹“紫阳先生”。徽州紫阳书院建于宋朝,朱熹曾在此讲学,后人即以紫阳书院为祭祀朱子之所。
正德五年(1510年)熊桂(字世芳,号石崖)任徽州知府,两年后,即正德七年(1512年)重新择址新建紫阳书院,书院设“尊德性”、“道问学”二堂,杨道宾(字惟彦,号荆岩,谥文恪)在《紫阳书院题名记》中诠释说,朱子之学,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存心于齐庄静一之中,穷理于学问思辨之际,所谓尊德性、道问学,孰有加于此哉?
紫阳书院教员程曾(字师鲁),收集书院历史掌故,并白鹿洞书院教条,合为《紫阳书院集》。熊桂与阳明同年进士,乃遣程曾请王阳明为之序。
王阳明在序中指出,德有本,学有要,治学如果抛弃根本,高则落入虚寂,卑则流于支离,最终劳而无功。这个根本就是孟子所谓的“求其放心”。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个“之”都是求放心,把放逸的心找回来。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也无学。治学就如植树,心是根,学就是培土灌溉、锄草删枝,无非都为了使树根牢固。
朱子制定的白鹿教条,依次为五教之目、为学之叙、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应该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看,这才是朱子的本意,所谓随时精察而力行之,本质是贯通的。但是现在的学者往往失之支离琐屑,养成夸夸其谈、耽于名利的恶习,这不是朱子的本意。
王阳明龙场悟道的核心,就是认识到朱子对格物致知之义阐释的错误,如今要让他为朱子张目,王阳明不能公开拒绝,通过重新阐发朱子的本意来彰显自己的主张,其手法与《朱子晚年定论》类似。
朱熹理学作为官学,王阳明可以公开提出不同的观点,但不能公开点名否定朱熹,王阳明只能曲折地重新阐发朱熹说过的话,用朱熹这个旧瓶装上自己的新酒。其实凡理学大家,其观点都不会走极端,其系统论述总是比较周全的,只是偏重上略有不同,反对的一方往往会夸大这种差异,以作为批评的靶子,这种情况至今仍然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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