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木的母亲有点聋,常年穿着别人送给她的旧衣裤,焦黄的头发总是有些凌乱地挂在脸上,神情呆滞的样子,她要干的活比她要说的话多。
泽木是一个学习十分优秀的孩子,听说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聪明,他黑黑的,很瘦小,喜欢踢足球。小学操场上那尘土飞扬踢球的同学里,一定有泽木。一天放学后,他飞起的一脚,踢倒了一个叫冰的男孩,导致这个男孩的前面两颗门牙脱落,泽木吓得不知所措,学校老师叫来了他的父亲和冰的家长。黑黑的,不高个子泽木的父亲没有训斥儿子,只问了发生了什么事,有事好商量,双方的家长也没有为难学校。那时候泽木十二岁,不知道冰的牙齿最后是长上了,还是镶好了。那时候民风淳朴。
泽木的父亲,那个黑瘦又聪明的父亲死了,死于突如其来的急症-肚子疼。丢下了年迈的继爷爷,有些聋的母亲,泽木和妹妹,告别了略有安逸的生活。那时泽木读初中,依然是班里的尖子生,妹妹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成全成绩优秀的哥哥,中途就辍学了出去打工了,再后来,妹妹就嫁人了。
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泽木了,每回路过他家门前总要张望一下他父亲留下的那座青砖砌墙的瓦房,那是勤劳父亲的佳作,也是那一代人的骄傲,可如今看上去已经显得老旧破败的样子。有时候看到泽木的继爷爷在路边拖着柴火,他的背已经很弯很弯了,几乎抬头看人都很困难,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来泽木家招亲,泽木的亲爷爷去世的早留下了三个孩子,泽木的奶奶无法拉扯大,经人介绍,泽木的继爷爷从肥西走进了这个家庭,可是不几年泽木的奶奶也过世了,他肥西的侄子要接他回去,可是他已经离不开这个没有血缘的家庭。
深秋的时候泽木的母亲会上山打一种灌木叫野甸子的种子去卖补贴家用;公交车通车了,车站就在家对面,泽木的母亲会很早的起床去卖自己种的蔬菜,她辛勤地种菜,看着菜园里葳蕤而生的蔬菜,她就仿佛看到那一张张粉红的钞票,她太需要钱了;空闲的时候她就去对面服装加工厂,她不会技术活,只能帮忙剪剪线头,缝缝纽扣 ,或者帮忙上上车这样的体力活;有时候也会看到泽木的母亲穿着不合体的红褂子在河里挑沙到公路上,那一拖拉机的沙,泽木的母亲要挑簸箕四十担才能装满,她要用自己的肩膀挑出儿子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听说泽木也很争气,考起了天津某大学,一类本科,她是母亲全部的希望和骄傲。
泽木的妹妹早早的嫁人了,生活得也不如意,自从嫁人后,再也没有回来吃过一顿饭,也没有给母亲买过一件衣服,泽木的母亲一如既往地生活在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里,一切文明,一切现代化于她都是遥远而又陌生的传说。
泽木毕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和几个同学一起炒股,去年炒股赚了七十多万,很是风光了一把,过年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有点聋的母亲他很忙,回不了家,母亲很高兴儿子赚了钱,她不用在再那么辛苦地从河里捞沙挑到公路上去卖了,回不回来过年也没有关系的,她只要儿子生活得好就好了,过年不就一夜的事,她和继爷爷在一起过就行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样子过的。如今儿子大了,会赚钱了,她的心里藏满了欢喜。
前几天儿子突然回来了,母亲还在服装厂装车,儿子突然回来让她有猝防不及的惊喜,慌忙去店里称了猪肉,买了豆腐和干虾,告诉店主,记个账,等服装厂的工资结了就给他。急急忙忙回家给儿子烧火做饭。
吃饭的时候泽木告诉母亲,这次他炒股输掉了四十万,借了一屁股债,债主逼着他还钱,他走投无路,所以回来了。他问母亲能不能给他去向亲戚借一些钱。泽木的母亲心慌地坐下来,不知道孩子说了什么。泽木又重复了一遍,母亲站起来牵牵泽木的衣领,像小时候一样帮他牵了他的衣领,然后转身走到厨房给儿子烧了他最喜欢的锅巴汤。折回身来告诉儿子,除非去舅舅家借借看。
泽木走后的第二天,泽木的母亲回娘家借钱,娘舅家也没有闲钱借给她。泽木的母亲回家睡了两天,她不知道四十万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她挑沙一天只能换回几十块钱,四十万,四十万那该是要多少沙啊!母亲想得很累,很痛。
她又不能帮上儿子的忙,她起身拿起在服装厂捡回来的布条,没有留恋的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布条断了。她到处找到处找,找到一些电线,这次是比较牢固的,拴在了脖子上,泽木的母亲就这样告别了这个世界,也许她在最后的一丝气息里,还在记挂着泽木的债务,母亲也是无能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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