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朔北的秋风此时已带着阵阵寒意，吹在脸上让人感觉眼睛干涩、鼻尖发麻，不消半刻便会流出眼泪、淌出清涕，似乎此等季节便就是该哭一场似的。
顺康镇八九月份的天气不比别处，虽整日有阳光照耀，但这身上似乎只有被棉衣包裹住的地方是热的，且热的人淌汗，至于别处，或是双手，或是面皮，只要没东西遮挡暴露在空气中，便皆如热水进了冰窖般，不消半刻就可上冻。
这只是深秋，还未到冬天。那树上的叶子大半业已枯黄，至于剩下的倒也不是依旧保持着绿色，而是统统落在地上，只剩光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
这镇上的树，大抵如此，独独这周世豪周老爷家的槐树上，要比别处的多出一颗人头来。
晴空中，忽见一只黢黑的乌鸦划过周家大院上方的天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那树枝上空“哇哇哇”叫了几声，盘旋了一阵便不见踪迹。
周老爷从下人里差了几个胆大的，帮扶着上树将周老太的人头从树上取下。
此时，周老爷已过了最悲伤那阵子，不说别的，光是头脑便要比方才初见此等景象时清晰的多。
北屋中那具仍旧保持着盘腿打坐之姿势的无头尸体也被从屋中搬到了院子里，依据周老爷吩咐，屋里尽量保持着刚发现老太太死时的样子。
待尸体被人抬出，周老爷方才注意到，尸体脖颈处那头和躯体分离之处居然看着格外平滑，似乎此时只要将周老太的头颅放回去，那伤口便可自动愈合一般。为何会如此呢？周老爷有些疑惑。
站立一旁的管家陈刚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平滑的切口，便在老爷身侧耳语道：
“老爷，小的听人说过，老年间那阵子，便是皇帝还在龙庭没去东三省那会儿，这菜市口的刽子手砍人头使一口锋利无比的大刀，但凡被杀头的，这脑袋和腔子接口处儿便是齐整的。”
周老爷听闻，沉默半晌，接着从后腰处掏出一把烟锅，将烟草装上，陈刚赶忙划着一根火柴将那烟锅点燃。
只见周老爷嘬了一口烟锅，之后从两个鼻孔中喷出一阵子白烟，缓缓开口道：
“你是说，谋害老太太之人做过刽子手的差事？”
陈刚肯定地看着老爷点头道：
“即便不是刽子手，定然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否则这伤口断断不会这么齐整。”
“可这家中，又哪里来的刽子手和屠夫呢？”周老爷似乎不太认投陈刚的看法，陈刚又俯在老爷耳旁低语道：
“您忘了？咱府上厨房里头那厨子王五，他还尚未来咱府上以前就是镇上福临楼里的大厨，听人说，他当大厨时便是一手好刀工，您看此事是不是他……”
“好，快叫王五来前厅问话！”
周老爷说罢便转身走向了前厅，而那管家则向后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前厅之上，王五弓着身子低着头，一动不动站在厅中，周老爷则坐在前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边抽着烟锅一边看着他。管家立于周老爷身侧。
周老爷声音平静但字字有力：
“王五，昨夜院里下了锁时，你在何处？”
王五将头抬起来，但却依旧不敢直视周老爷：
“回老爷，小的…小的，小的昨夜闹肚子，自伺候完晚饭回了屋便一直拉肚子，今早鸡叫时方才得以安稳睡了几个时辰。故小的昨夜一直在屋里和茅房两处往返……”
周老爷继续问他：
“茅房在后花园附近，那你去往茅房之时，可见过有何可疑之人在后院中出现呀？”
王五：
“回老爷，小的只顾低头看路，脑中想得全是快去茅房如厕，故不曾注意后院有何不妥之处……”
李老爷思索片刻，接着又问：
“那可有人曾见到你去茅房呀？”
王五答：
“有有有，昨夜下人屋里挨着我睡的那几个皆可为小的证明，就是因为小的昨天夜里起夜次数频繁，他们被小的折腾了一宿没睡好。”
李老爷：
“好，我已知晓，你且先下去吧。”
王五：
“是，老爷。”
见王五离开，周老爷方才开口问管家：
“老陈，如何？”
陈刚则说：
“看着不像说谎，差几个昨夜与他同房的过来一问便知，况且他在后院往返，夫人则在前院毙命，想必他也不知情。”
“我亦如此认为。虽说他说话吞吞吐吐，眼神也多少有些躲闪，可那皆是胆怯之相而并非心虚，稍后再问问他同屋的便知。既然不是他，那又会是何人所为呢？”周老爷陷入了沉思，陈管家一时也答不上来了。
片刻，周老爷开口缓缓问道：
“写给大少爷的那封家书寄出去没有？”
陈刚：
“您交给我时我便差了个跑得快的送出去了，方才那下人才回来说信已发出。想必三日之内大少爷便可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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