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

        已经记不得我的第一支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在遥远的记忆中，每当幼时蛀牙发作疼痛难耐时，奶奶总是把她嘴上正吸着的香烟取下，递到我的嘴边，“抽两口麻醉一下”，猛吸两口，呛的直咳嗽，眼泪都下来了，但同时也感觉牙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反复数次，我对香烟可以止疼的功效也就深信不疑，继而不能自拔了。那时的香烟是没有过滤嘴的，为了减轻我牙疼的痛苦，方便我最大程度的利用香烟，奶奶把她发髻上的铜针插在香烟的尾端---年幼的我一手拿着铜针，时不时把插在铜针上的香烟移到嘴边猛吸两口。

       从我们那个时代长大的农村小孩，长大后几乎没有几个牙齿整齐无缺失的、没有几个没有鼻炎的。究其原因，那时的农村，蛀牙以及感冒流鼻涕基本上都不会去医院看，绝大部分人都是用土方法搞好的，土方法失效的时候，时间便成了一剂最后的药。蛀牙，感冒流鼻涕这类病不吃药，熬熬也就慢慢好了，遇上大病，熬不过去也就离开这五光十色的世界了。吸烟这个土方法麻醉牙痛对年幼的我很有效。在蛀牙不停歇的童年，奶奶的香烟疗法没有停歇。待后来牙不疼了，突然发现似乎离不开奶奶的烟屁股了。

        第一次买香烟是小学三年级，忘了从哪里来的钱，和小伙伴跑到供销社买了一包烟，还是带过滤嘴的，香烟到手后，立马和小伙伴躲在小学的厕所里抽了一根，觉得很难抽，找不到丝毫用铜针捡奶奶烟屁股抽的快意。索然无味之后，放学回家后便将拿包烟孝敬了奶奶。晚饭时，父亲问，你今天去供销社买烟了？（父亲是小学校长，学校和供销社挨的很近---隔墙有耳）我慌了，眼神瞥了一下奶奶，奶奶接话道，是我让孩儿去替我买的。我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了，但经此一遭后，便从未买过烟、也未吸过烟。

        有一天，父亲离开了这五光十色的世界。我也离开了家。在无锡求学的第一年，在宿友的带领下，我又开始抽上了，那时的抽烟带有一丝表演的性质，抽烟是有花式的。一种花式叫“小回笼”---烟从嘴里一边吐，这边用鼻子把嘴里吐出的烟再全部吸回去，这个花式比较好学，另外一种花式“大回笼”就不那么好学了---烟从嘴里猛的吐出，再猛的用嘴把吐出的烟吸回去。每天下课回到宿舍，便会苦练一番“大回笼”“小回笼”。一日，我们的班主任蒋Madam到宿舍来关心我们的生活起居，事前未打招呼，我们也未得到消息。当蒋Madam推开宿舍门时，满屋烟雾缭绕，她和正在苦练绝技的我们都惊呆了……

       蒋Madam很生气，她没有将此事上告学生处，但她却玩了更狠的一招---写信把我在学校里抽烟的事告诉了我母亲。现在都可以想象母亲接到信后，托人读信，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现状后的难过。

       时间不长，蒋Madam将我叫到她办公室，她动情的说，“看看你母亲的回信，你还好意思抽烟？”。回信是母亲托堂兄写的，写在一张被虫子蛀了很多洞的纸上。内容不重要，蒋Madam是被那张蛀了很多洞的信纸感动了，临了，看在那张信纸的份上，蒋Madam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放假回家，母亲也只是淡淡的告诫：觉得心里苦，回家抽，尽量不要在学校里抽。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名言似乎是屡教不改最好的藉口。我深以为然，烟还是继续抽着，但地点发生了改变，不在宿舍里抽了，溜达到校外马路上抽，一日正和烟友一边压马路一边不得闲的“小回笼”“大回笼”之时，一位女士骑着自行车从我们后面越过，然后斜插停在我们面前，下车后很愤怒的盯着我们。我们定眼一看---尻！蒋Madam！我们两个鬼顿时惊慌失措，都忘了逃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蒋Madam缓缓走到我们面前，一字一顿的说，“你们刚才抽烟的样子真像民工。”说完扭头骑上车就走了。事实证明，被女人诅咒是很可怕的，毕业后，我真的成了一名到处漂泊的民工，时至今日，甚至混的还不如民工。唉，女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影响深远啊。

        而立之年后，切实感受到吸烟真的不利于身体健康。但烟还是一直抽着，没想过戒。转折于2013年，一场车祸，没带走我的命，躺在床上3个月，待身体正常时，却忘记了抽烟这回事。不仅忘记了抽烟这回事，现在闻到别人吐出的烟味，也是浑身不舒服，有强烈的反感。

        人生有很多习惯都是生于成长，止于成熟。如今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衣着、发型很前卫的年轻人，走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抽烟，抽着抽着，来一个“小回笼”，紧跟着再来一个“大回笼”……操，这就不是二十年前的我吗？我有些讨厌二十年前的我了。

                                             2017.3.18张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