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妻制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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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城谜事》是我接触娄烨的第一部电影，距离上映期2012年已经过去四年，时间有点久了，作为一个电影看得不是特别多的人，是在戴锦华老师的文章中看到推荐才知道有这部电影的。

看完以后，为没有早点看到这部电影而感到有些遗憾，上一部给我这样感受的电影是徐皓峰的《箭客柳白猿》。《浮城谜事》围绕着一个叫做永照的男人，讲述了他在与妻子陆洁的婚姻生活之外，还和另一个女人——桑海兰，共同组成了一个隐秘的家庭，与此同时，他还和一个叫雯雯的女大学生保持着不正当的性关系。

永照这一人物形象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他自己开着一家公司，有着足够富裕的生活。他和妻子陆洁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结婚生子，育有一女。对于他们的爱情，电影只字不提，而电影最初给我们展示的婚姻生活是夫妻恩爱、生活优渥，简直是现代幸福生活的模板。

而谁能想象，这一生活是建筑在谎言之上的。桑海兰作为永照的二奶，她已经默认了陆洁存在的事实，可是她却不能接受永照再次拥有一个小三，所以她向陆洁揭发了二人，想利用陆洁赶走雯雯。陆洁在雨中追打雯雯，她等陆洁走后又将雯雯推下山坡，导致雯雯不幸被车撞倒，意外身亡。

最后陆洁发现了桑海兰原来是丈夫一直养在外面的小三，在采取了一系列手段以后，她成功地让丈夫净身出户，与丈夫离婚，将永照这个人给了桑海兰，自己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兰兰过起了生活。

电影改编自天涯论坛的一个故事，原著作者发帖说出自己智斗小三和丈夫的故事，沿用着原故事的基本脉络，娄烨进行了重新的疏离，才有了这部《浮城谜事》。

智斗小三的故事在现在社会非常流行，甚至，这样的片子符合大众的胃口，如《甄嬛传》，如层出不穷的宫斗剧，都在说明我们的文化语境中，多妻制并没有消失，并且，随着资本的复苏，多妻制越来越成为一种社会生活的常态。

《浮》中的男主角永照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现代城市新兴崛起的新贵代表，他有文化，有钱，有社会地位，他自己开着公司，在社会的打拼中展现出他精明干练的一面；而同时，他又是中国传统男性角色的代表，对于自己的家庭，他几乎不管不问，对于家庭的责任，止步于“挣钱”，也就是时常说的男主外女主内，并且，他作为传统男性的典型代表特征就是：对婚姻，对妻子，没有忠贞的义务。

他可以对妻子撒谎，在外面组建另一个家庭，并养育了一个儿子，甚至可以瞒着这两个女人，在外面在招惹更为年轻的女大学生。当雯雯死后，他迅速地在网络上取消了对雯雯的关注，说明他对这个女孩子没有丝毫感情，在他对这些女人的背叛之中，他所享受的是他个人的自由，个人，说的好听点，对爱情的追求。

在传统的文化中，对男性在婚姻上的忠诚度，一向要求非常之低，古代男性可以三妻四妾，民国时期虽然在法律上确立了一夫一妻制，但是当时混乱的国情中根本无人顾及这一点；只有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才明确肯定了一夫一妻制，并且将夫妻双方在婚姻中的忠诚，也纳入了法律和个人道德的考虑之中。

可以说，对男性在婚姻中的忠贞的要求，是一个非常现代性的东西，《浮城谜事》中永照婚姻的破裂，是因为他的受过高等现代教育的妻子，难以容忍这样的婚姻，而选择分手。而与此同时，那个同样遭遇他背叛的小三——桑海兰，则在他一无所有以后，仍然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并且和他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这里我们应该注意陆洁和桑海兰两人的对比，其实从电影之中，处处有二人的对比：桑海兰蜗居在窄小的旧房子中，陆洁则住在高大敞亮的别墅中；桑海兰的好几个镜头是她在厨房里做菜，而陆洁在家则由保姆做这一工作；永照对桑海兰态度恶劣，在将她暴打一顿以后还非常粗鲁地和她做爱，对陆洁则是非常温柔非常有礼貌。

这个男人在这两个女人身上施展的是他的两种面貌，一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男性：温柔、体贴、颇有风度；一种是传统男性的影子：暴力、蛮恨、蛮不讲理（在婚姻生活中，只适用于这篇文章的定义，因为传统的男性并不都是如此，譬如写了浮生六记的沈括）。这是传统和现代在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碰撞。

而这两个女人，她们之间这种角色的对比和碰撞则更为激烈。一个面对背叛，冷静、理智，在不动声色之中拿回了财产，选择离开；一个在男人一无所有以后依然和他厮守，恍如传统故事里最善解人意的“地母”。

并且，电影里让桑海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她和永照组成一个“秘密家庭”的原因：永照的母亲想要一个儿子，而他们在陆洁第二次流产的那一天晚上，去开房时，有了儿子宇航，正是这个儿子，将桑海兰和永照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并且，在永照的母亲知晓的情况下，秘密地存在着。

所以，桑海兰所代表的，是一个传统的女性角色，虽然她在片中是一个小三，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但是我们要知道，在传统的文化背景中，多妻制是合理的，何况她还给永照生了一个一家人心心念念想要的儿子呢；而陆洁，则是理性的现代女性的代表。

这三个人之间的矛盾碰撞，更多的是反应了现代性发展的过程中，尤其是女性自身意识觉醒的时代，对男性伴侣忠诚的要求和多妻制的幽灵之间的激烈碰撞。而透过这部电影我们也能看到，永照作为时代变幻之中的小人物，他曾经寻求在两种文化的激烈碰撞之中取得生活的平衡，如他试图让桑海兰和陆洁永远不见面，并且让两方各自安好。他试图依靠自己的谎言，维持自己田园牧歌一般的“多妻生活”。然而现实的情况则是，这种平衡被现实撞得粉碎。永照因为自己的欲望，因为自己的不忠，最终毁灭了自己的生活。

这也映射出，在剧烈动荡的社会文化变迁背景下，个人自身所有的不确信、迷惘和恣意，个人在选择上没有了一定的准绳，我们的时代缺失了一个考量的标准或者原则，从而许多人在做事时会完全没有约束，没有下限。

而女性自身，在面对这个时代时，则会产生更多的困惑。像陆洁那样的女人有没有呢？肯定是有的，但是这样的女性多不多呢？笔者无法知道。可是社会上有多少女性面对背叛，最终选择的是隐忍，选择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并且社会舆论对于这种行为大加赞赏、人人拍手。如果马伊琍和文章的婚姻波折还没有淡出大家的视野，我想很多人应该还记得。

毕竟，多妻制的幽魂迟迟不散，不止是因为这些幽魂徘徊在男人身上，它也徘徊在女人身上，譬如桑海兰那样的女性，譬如《甄嬛传》的追捧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