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家的西厢房里,郭兴福一直不停地哭泣着,任谁也无法让他停下来。二叔一支接一支抽着烟,给他讲述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根据二叔所言,这个姓柴的叔叔来自六百里外的邻省,是姑父家的远房亲戚。其实这件事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酝酿了,只是母亲死活不同意。她说兴福爹去世还不到三年,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心里就跨不过这道坎。经过姑姑和叔叔再三做工作,母亲算是勉强答应了。她的要求是先以搭伙过日子的方式一起生活,至于领不领结婚证以后再说。
这个叔叔和父亲同岁,由于家庭情况特殊,再加上本人形象欠佳,四十过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他老家还有十几亩责任田,前几年新修了一院房子。他来到这里也才二十多天,是想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如果可行的话,打算把老家的地出租,他的房子离县城不远,也可以出租给别人。
“二叔,好端端的你们为啥要有这种想法呢?我爹可是你的亲哥哥,他才死了一年……”郭兴福听二叔这么一说,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姑父和二叔。他一直很敬重二叔,想不到他竟然撺掇自己母亲改嫁,这样想着,于是说话口气也有就些冲了。
“胡说!”郭兴福刚说了两句,二叔拍了一把桌子,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你爹是我的亲哥哥,他死的那么惨,我多少次从梦中哭醒,你知道吗?”
说到动情处二叔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良久,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说道:“你说好端端,什么叫好端端的?你觉得你还能上学,你们家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可是,孩子啊,这一年多来你妈的变化你没看出来?种三十多亩地对一个男人来说都不容易……”
“我可以不上学,我回家帮妈种地。”郭兴福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觉得自己这么一说,肯定会得到二叔的赞赏。
“你……”听了侄子的话,二叔像是坐在了即将爆炸的炸药包上面,“腾”一下从炕沿上弹了起来,粗大的手掌带着一股劲风扇向了郭兴福的脑袋。
“干啥呢……”二婶手急眼快,一下子挡在了郭兴福前面,对着二叔吼道。
“你个小兔崽子,再听你敢说不上学,我砸断你的狗腿!”二叔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声骂道。
“二婶……”郭兴福头埋在二婶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啊,不是二叔对你狠,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成为一个捋牛尾巴的庄稼汉呢。你爹的心愿你应该知道……”二叔哽咽了一下,他干咳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而后拍了拍郭兴福的后背走了。
“兴福,都大小伙子了,有啥可哭的?你二叔脾气不好,但他也是好心。有些事你慢慢就懂了……”二婶用袖筒擦了一下郭兴福脸,又觉得不妥,赶忙走过去拿起洗脸毛巾在清水里淘了一下。
郭兴福接过婶婶递来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怎奈这泪水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流,总是源源不断奔涌而出。后来他干脆用手抹了一把,泪眼朦胧地对着婶婶笑了一下。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他算是明白了一些事,自然也理解叔叔和姑父的良苦用心,但是他的情感上还是通不过。从二叔家出来,向家的方向走去,虽然仅仅两百米的路程,他走得异常艰难……不想回去,又不得不回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还没走到家门口,郭兴福就听到母亲在院子里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兴福”。中间夹杂着柴叔的声音,他说,你确定他回来了?母亲说,这事还用确定吗?他的书包明明在家。那他能去哪里呢?柴叔接着又说道。兴荣这个挨千刀的干啥去了?母亲心里一着急,又想起了二儿子兴荣。你这个人啊,说话不要这么毒好不好?自家孩子咋就成了挨千刀的了。母亲的话刚落地,立刻被柴叔数落了一顿。
郭兴福在门外听着两人的对话,特别是听到柴叔数落母亲的那句话,心里一股暖流涌起。其实他一向就非常反感母亲这一点,对人好起来恨不得把心掏给你吃,骂起人来又口无遮拦,多么恶毒的话都能说出口。
“进去吧,一切总要面对的……”想到这里,郭兴福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手准备推门而入。令他意外的是手还没有挨到门扇,街门却自动打开了,同时出现的还有柴叔那张惊恐的脸。
看得出来,柴叔的确是被吓坏了。估计他是打算去外面看看,根本想不到郭兴福会在门外,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要不是他后退的快,两人百分之百会撞个满怀。郭兴福也是一样,他哪想到柴叔会突然把门打开,他的惊讶不亚于柴叔。
一切设想和预演都是白费功夫,两人的见面就在这突然之间。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一个大张嘴,一个直瞪眼。柴叔喉咙里“呃”了一声就没了下文,郭兴福手举在空中进退两难……
“兴福,回来连个照面都没打,跑哪儿去了?赶快进来啊……”母亲刚从堂屋里出来,看到儿子站在门外,立刻迎了上去。
站在门内的柴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侧身让到一边,也不知说啥才好,只是一个劲地嘿嘿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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