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也许这场车祸事故里还有第二辆车存在。比如一辆大卡车。两车相撞,她受伤昏迷,肇事司机救出她并将她放在草地上,然后焚车灭迹,逃之夭夭。这样起码可以解释她为何在草地上被发现。被雷击中而自燃?我总觉得太过荒诞。
年轻警察很快推翻了我的猜测:那样的话,现场应该有肇事车辆的痕迹,这辆凯迪拉克也应有碰撞痕迹,她本人也会有明显外伤。
关于第一点,这起事故发生在深夜,周围没有监控设备,更无目击证人,寻找肇事车辆可说是难上加难。但公路上没有明显的刹车痕迹,这辆肇事车辆到底存在与否还不好判断。
其次,这辆凯迪拉克是否有碰撞痕迹,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判断,车子被烧得几乎只剩残骸,其中成分尚需鉴定。
第三点,医生仔细检查过,她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连手指被玻璃划伤的小口子都没有。她只是陷入了昏迷。
事情看起来,她如有神佑,从一场车祸现场侥幸逃生,然后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甚至浑然不觉,陷入昏迷,这是一个奇迹。
是,奇迹。我喃喃自语,愈加困惑。
一切等她醒来之后,就会真相大白。他们还在等待。
等了很久,小宜也没有醒来。两位警察还要回去执勤,只好怏怏而去。他们说,她一醒来就通知她们。我答应了。
我看着睡梦中的她。她睡姿很安详,脸上若隐若现的一缕倦容,卸去了全副武装,她是一个楚楚可人的小女人,与平时的冷静干练迥然不同,却更加迷人。
现代女性个个聪明绝顶,再不肯扮演家庭主妇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职业了,开始和男人一样在工作上横冲直闯,一争高下。职业女性简直雌雄同体,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甚至比男子更加痴迷工作,因为鲁迅先生早就说过,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以前,男子们只要工作,哪怕应卯签到,闲坐一天,回到家里也是甩手掌柜,只需冠以一家之主的名义即可,干等女子们把饭菜端上桌,摆好碗筷,请他吃饭,才放下报纸吃饭。
女子则不然,全年无休,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养育孩子,外加带儿子一样样样需要操心的丈夫,每天够忙的。
最可怕是做家庭主妇完全是赔本买卖,一无物质报酬,二无精神奖励。做好了理所当然,男子们认为家务事是女人的天然职业,职分所在。稍有不如意,便是动辄得咎。男子不出钱不出力,只需要说上一句:你每天在家躲清闲,就让你做点家务,带会孩子,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以示高姿态而已。
男子不需做家务带孩子,除却上班之外,空暇多多,于是有男子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女子一旦发现,还是振振有词,婚姻最重要是合拍,你原地踏步,我一马当先,不抛弃糟糠之妻不错了!离婚,请!
既然吃力不讨好,何必为个男子耗费时间?也学着出去工作,至于家务孩子,两人分担。有了收入,男人这才对女子有了些尊重,又唯恐不好管束,就先嫌弃女子不顾家,这话没道理,女子只当没听见。
现代职业女性和传统家庭主妇都是奔波忙碌,辛苦操劳,但是精神面貌完全两个天地,一个明朗自信,一个苍老憔悴。可见后者不值。
唯一遗憾的是,职业女性忙碌之余,往往个性十足,锋芒毕露,再不肯在男人面前低一头地。她们往往变身男人,成了大女人,于是便不为大男人所不喜。
方相宜人如其名,如同一朵六月莲花,素雅挺拔,芳香宜人,自成一处风景,淡妆浓抹总相宜。工作时犹如盛妆女郎,自信明艳,光彩照人;平时相处,又如淡妆佳人,温柔和煦,平易近人。但是,到底还有种职业女性的锋芒作为底色,但又没有戾气,爽朗自然,洒脱大方,我很欣赏。
现在她卸去全副武装,安静得小女孩似的,我想起初次吻她的美丽黄昏,内心泛起一片柔情。好想拥抱她,像拥抱一只小猫咪。温柔总是轻易打动我心,怎样百炼成钢的男子,遇到了也化为绕指柔。
这难得一见的温柔,令我想起一首外国诗人聂鲁达的诗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像你已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唇。
你像我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指环,是的,也许过些时候可以订婚了。她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秀外慧中,独立自信,内敛妥帖,像风一样从容淡定,和她在一起,琐碎的事情也不以为意,简单的细节都有了趣味。倘若我们分手,相信她也会大方道别,然后继续做朋友。一言以蔽之,她是我的知己好友,有定海神针一样安定人心的平和力量。
这次事故,令她有了一些神秘,一些陌生,我还是不够了解她,但我不至于就此退却。我心生感慨。无论如何,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以后她再晚归,我都要去接她回家。我希望有一天她是我的妻,我们共有一个温馨有趣的小家,共度生命中的每一个黄昏。未来那么远,珍惜每一天。
至少这一刻,我们还是相爱的。我轻轻吻她的额头。她闭着眼睛,朱唇微启,似乎在说,吻我。我想起睡美人的童话,又吻了她的唇,希望她早点醒来。
小山, 小山。我听见小宜梦中呓语。她在做梦,那么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吧?还有,她梦中还在惦记着我,那么,她心里也是有我的了。我安慰之余有些惊喜。
一阵冷风从身后出来。我回头去看,门开着。我原是背着门坐着,和小宜相对。也不知道门什么时候打开的,也许是警察离开时并没有关紧房门。我给小宜盖好被角,把她双手都放进里面,然后起身去关门。
我特意把门关得紧紧的,怕风再跑进去让小宜着了凉。顺便去了一趟卫生间,发现外面天色大亮,又去楼下早点铺子买了两份早餐。
我走到病房门口,发现门又开了。门有些古怪,可能坏了,得和护士说一声,白天找人修下,我心里嘀咕。
小宜还在睡着。真是好一场酣眠。
早上好。我又吻了她。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带点迷茫的样子。
小宜,你醒了。醒了就好,起来吃早餐吧,特意买了你喜欢的红豆包。我惊喜地准备扶她起来。
小宜轻抚额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小山,重新看见你,真好。她亲切地唤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温柔的吻,我很安慰。
小宜,你吓了我一跳。今后,无论多晚,让我接你回家,好吗?我征询她的意见。
以后我不再晚归了,不再让你担心。小宜善解人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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