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虞美人”三个字是在中学时学李煜的一首词,当时觉得词牌名好特别,况且词的内容凄寂悠远,不由便记住了。曾经也和了几首,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仿佛也很深廖绵长。
一个偶然机会,看到本杂志上的一幅摄影画。远景是浅淡的碧草织成的模糊的绿幕;近处,醒目的一纤韧茎,顶头弯坠了朵猩红的花,傲然地竟放着,瓣如蝴蝶展开的翅膀;况且,花上正有只蝴蝶扇着薄翼款款欲落,却怕花瓣上的清露沾湿了羽毛,还犹豫不决。看了题目,是《虞美人》,不由一怔,才知道那是株花的名字。说不清原因的,便断然剪下了那帧画,夹在了《词选》中李煜词的旁边,好似剪下了一段梦,梦中的葱绿桃红便是整个春天。
就在那年春天,母亲在花盆里撒了些花籽,说是邻居家找的,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只说开花挺好看的。但很失望的,那一年花盆里什么也没长。我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第二年一开春,花盆里竟长出许多株小植物,绿的叶,缘边有疏的齿,很像春天田地里野生的一种荠菜。因为要移栽几棵八月菊,我便用小铲子把那些小荠菜铲除了——只剩了花盆最边缘的一棵,因为它并不碍事。接着我出差了,一去很多天。回家时刚进门,迎头一眼就看见阳台上的花盆里,最边沿,一 株花正勃然怒放。移步就近看,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丝,轻盈的花冠蝴蝶般袅袅婷婷,似朵朵红云片片彩绸,虽无风亦似自摇,风动时更是飘然欲飞。纤韧的长茎虽柔弱似水,却坚强地挺直了身子,傲举着那一团火红。我的心冷凛一缩,猛然想到那帧画,那阕词。——是虞美人。意念陡然空落,本能觉得,原本属于我的更多的虞美人,不经意间被我用小铲铲除了。
不太长的花期,红瓣不见多少憔悴便被风吹走了,剩了个如莲蓬的小苞。苞渐渐成熟,风吹雨打,不经意间,裂开了,籽慢慢散尽,只遗留了个空空的壳,被伸直的茎擎着,像历尽风雨的老人高举着曾经溢满如今干涸的希望。——虽然是初秋,对虞美人来说,仿佛冬已来临;也如我的心情般,只惘然。
后来遇到位虞姓小姐,纤巧超然,轻愁时如那阕词,娴静时似那帧画。那是心醉的黄昏时我为她画的素描,夹在了《词选》中画与词的中间。在那个海誓山盟的繁荣花期,我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虞美人。那年夏天,厄尔尼诺现象特别严重,天气出奇的热,几个月不下雨,晃晃的太阳蒸干了河水,蒸干了海誓,蒸不干的是她挽了别人的臂膀离去时眼睛汪成碧澄的湖水,倒映了我的影子傻成纸风筝。风筝是虞美人花形的,缀了只蝴蝶,断了线,在空际中渐远渐消,倒像是那只蝶找到了它红尘皈依的灵魂而被牵引了去。
蓦地,对虞美人莫名陌生起来,不知那到底是词,是花,还是人。一日偶然找书,无意中看到那本《词选》,心一动不由翻到一页,才发现没有摄影画,没有素描,没有印了词的纸。于是长叹一声,把书信手扔到纸篓,就像随手扔掉了生命中的一个梦,一份沉重,一段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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