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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有恩》秋千外,纤手凝香,悄把情郎顾

《左相有恩》秋千外,纤手凝香,悄把情郎顾

作者: 扔掉奶瓶 | 来源:发表于2020-05-31 11:01 被阅读0次

    1

    入眼是温柔的拥抱着天地的夜色,椴树的影子混杂着竹枝斑驳的枝丫,庭院深深撒满了月光,殷缘百无聊赖坐上秋千,一手托着腮帮子。

    温柔如纱的月色静悄悄的,殷缘的手玉软玉软的,握上绳索,荡起,视野一点点被扩展。这一次是新的秋千,她看到的不再是临园的菜圃与花园。  “秋千外,绿水桥平。”

    殷缘念着秦少游的诗,脚下用力。这个月夜中,那个女子就这样披着月色,被夜色一遍遍的抛出与吞没。

    殷缘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把秋千荡到最高,一偏头,望向她之前荡秋千所能看到的地方,果然看到那个痴痴立着的身影。

    玄色的官袍,墨色长发披着,那个人的眼神与殷缘在冷冷的光影中一触碰,然后就忍不住跳开。而殷缘的秋千已经收回,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左相大人啊。”

    2

    祈选有个很麻烦的困扰,那就是每到午后暖阳乍泄,或月夜微光熠熠的时候,他在书房批复折子,就总不免被隔墙少女的身影打扰。

    后来这身影入了梦,梦里月色堪堪,女子荡着秋千,一下一下被绳索收回,不知为何,他心里发痒。

    然而今日恰好,春日月夜,晚间空气里荡漾着浓厚的桃花香,点点星光坠地。折子没有批完,下人也都被谴退了,祈选不知为何,麻木的走出阁子。

    少女纤手挑起灯笼的一丝暖黄微光没有出现。

    月亮又在淡紫色云海里遨游了一阵,祈选还是没看见人。

    他在后园走了几步,竹枝勾住了他的衣服,他回头。看到那一片月色之下的春光,月光下小女子的笑也太诱人了,简直不和礼法。

    “有当时,纤手凝香。”

    祈选注目于那玉手所握住的绳索,月光化作蜂蝶,那句诗脱口而出。

    是谁写得来着,竟然还有如此妙的写法。

    3

    “长公主的春日宴……小姐可得穿新衣服去啊。”

    殷缘已经醒了,好像还糊涂着,看到侍女小隐的的嘀咕声,先想到的是此时的左相大人。

    “春日宴,除了邀请京城女眷外,新新的世家公子也会去吧。就凭长公主的身份。”殷缘问,打着哈欠,先捧起桌上的玉米粥咽了一口。

    太原王在世,男女礼仪避嫌之风早已没有前朝那么夸张,如今太原王暮年,监国的是原来征战沙场的武成王。

    “这次不仅是世家子弟都在,武成王也会去呢。”小隐说着,递给殷缘一件淡粉色的春衫。

    “也是,武成王虽然粗鲁了些,好在人好说话……”殷缘跳下床去,春衫捧在怀里,肩上衣服滑落有点微微的凉。

    殷缘所住的阁楼,窗户正好对着永安街。此时就能看见家里的下人们已经在门前收拾了。管家的林姑姑一大早就开始指挥着置办。再往远些望去,就是与殷府相比颇有些冷清的左相府,门前只有一辆马车,赶马的小厮在坐着打盹。

    小隐匆匆忙忙的指挥着殷缘套上春衫,拿了一袋点心与春日宴上用来比拼的春酒,就把殷缘推上了马车。

    沿路殷缘挑着车帘,护城河上画舫千千,与她一样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正乘着船,顺着细细的春水流淌。

    殷缘咬了一口点心,这才想起春酒的事。每年春天用收集好的花瓣露水酿酒,再在春日宴上赠与人品尝。被品尝的次数以及被赠与画扇的次数都是每年世家小姐身份的一次象征。

    今年是殷缘第二次参加春日宴,去年她病着,长公主也就免了她的酒。但去年的情形她还清清楚楚的记着。宁国侯府的大小姐宁唤云的酒被提早抢的干干净净,那一桌子的画扇中,哪个不是精美绝伦。那都是当今一辈的世家公子亲手做的。

    这是一份脸面,殷缘不在意,可她姐姐殷妙在意啊。

    去年因为照顾她的原因,殷妙也没有做出来春酒。而殷妙的心上人,正是长公主的大儿子夏承进。

    “姐姐先一步从平潭寺来吗。”

    小隐坐在车头,殷缘垂头问她。

    “小姐不用担心,此时大小姐应该已经出发了。长公主府离永安街也不过几个街口,就快了。”

    小隐回答着,心里也忐忑,不安着。随后摇摇头,让赶马的赶的稳一些。

    今年的春日宴,大家都明白,就是为了给夏承进与夏承运选妻的。

    3

    殷缘的父亲是在朝的中书令,母亲是颍川崔氏的大小姐,当年的殷府也是赫赫扬扬。只可惜朝局瞬息万变,太原王过早让位,太子注重新官,身边的红人自然也是变成了一品军侯宁谢。这次长公主选世子妃,大家都说也不外乎就是宁国侯府的那两位小姐了。

    殷缘很想叹气,重重的叹一口气,压下满脑子的杂念。殷妙的车已经转过街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赶忙压下下弯的嘴角。调息过后,殷妙已经下车向她走来了。

    “大姐~”

    殷缘捧着酒下车,一眼就看见被殷妙紧紧护在怀里的那坛春酒。赭石带灰的瓷坛,锦色鞍丝的帛包头,一针一线的绣花,殷缘一眼就认出是殷妙的手艺。

    “做的真好。”

    殷缘感慨的说着,摇摇头看着自己这坛“上下一白”的春酒,朴素极了。

    实在是她那时有怎么知道此时的自己心里会住着一个左相大人呢。悔不当初啊。

    踏入公主府,步步皆景,绿柳如烟桃红似雾。蝴蝶振翅飞过,一枚花瓣落下,飘落的速度那样慢。

    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世家小姐以及她们的侍女,再加上漫天的桃花瓣飞舞,殷缘的视野看不大清,隐隐看到祈选的身影竟然就站在前面,再前面是武成王还有世子爷夏承进。

    殷缘殷妙看得迷了,酒席疏忽就到了。先上的是一小杯长公主从香江带来的照殿红。因着后面还有春酒的事,照例每人只饮一杯。

    不知是有意无意,殷缘惊喜的发现,祈选就坐在她正对面。

    殷缘抬头,祈选喝酒。

    殷缘再抬头,祈选盯着酒盏出神。

    殷缘不敢抬头了……

    殷缘:明明每次她荡秋千的时候他都有在看的吧!这个时候,装什么清高!

    她气的咳嗽,照殿红偏辣,殷缘的嗓子一时疼的不行。其他人都在高谈阔论,殷缘只好把脸蜷缩在臂弯里,向后坐坐,不让长公主发现她抬起来的腿。

    殷府已经很久不管朝局了,这次长公主也并没有太过关注殷缘与殷妙。

    相反的,殷缘咳嗽完,长公主就已经宣布开始摆放春酒大家自由活动了。而殷缘解脱般的抬头,就看见祈选正定定的看着她。

    殷缘的脸刚刚因为咳嗽还泛着红,绵软的感觉,祈选手指用力,收回想要去捏一把的快意冲动。

    “咳嗽了。”

    “嗯。”

    “喝水。”

    “……嗯。”

    两人在奇怪的对话后就这么对视着,祈选半个身子前倾,离殷缘很近,其他世家子弟纷纷起身,一时间显得两人有些怪异。

    “祈兄。”

    武成王厚瀚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殷缘忍不住脸上发烧。本来左相不和主客们一起做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这个架势……

    “在。”祈选回答,淡淡的,像一段晕不开的轻薄涟漪,闪着冷色。

    “宁国侯来了。”

    武成王说完这句话,眼神复杂的扫过殷缘已经她身后的殷妙。

    身后的殷妙不自觉的抓住殷缘的手,殷缘也感觉一阵失落。

    祈选已经被武成王叫走了,殷缘松了一口气,不知是解脱还是失落。

    “一场小小的春日宴而已,宁国侯竟然来了。”殷妙摇摇头说,眼帘下是晦暗的神色。

    宁国侯的两个女儿,宁唤云,宁解情,都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容貌更是遗传了她母亲茂陵第一美人。

    “走吧,今日回去咋们去夜市逛逛。管他什么世子爷,管……”

    殷缘停口了。她想到祈选也是未娶,而宁国侯有两个女儿。

    4

    殷缘殷妙两人摆酒,小小的坛子能够几个人喝。捧场却也不过两人曾经的几个熟友。

    忠肃侯府的两个小小姐先来赏脸,两人还未及笄,十一二岁的年纪,也就不在意什么春酒传情了,也老老实实的给两人留下了画扇。并凑在一边帮着热场子。

    后花园像个集市一样,人流涌动,花香四溢。然而艳阳天滚了雷,刚刚巧的打在了两人的心上。

    “别啊,这么不开心作甚啊。”

    忠肃侯府的大小姐一身鹅黄,两个黄色的绒花,脸上带着笑的说。

    “就是就是嘛。”二小姐也开口,随后就眼里闪着光的蹦起来“明玉,明城!过来!”

    明玉明城是武成王下属的孩子,忠肃侯府一向支持武成王,几个孩子也走得近。

    明玉明城还是两个端正的少年,虽然看到两位沈小姐的招呼,脸上泛着开心的光芒,却还是正步走来。端正的喝了酒,端正的道谢。

    殷缘殷妙就这么看着几个孩子吵闹,她们能明显看出几个孩子之间还没能点破的朦胧情意,心里暖暖,也一扫沉闷。

    世家的孩子,有几个的婚事是自定的呢。

    明玉明城两个孩子各自留下像他们大哥借来的画扇,就和两位沈小姐去了别处看花了。

    “没想到明城的大哥竟然是个如此的风流公子,画扇一把还不够,要论箱的带吗。”殷缘说着,殷妙也忍不住笑,两人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看云卷云舒。

    “酒。”

    一个声音熟悉而好听,殷缘的幻想噗的被打断。

    “嗯?”

    抬头,是祈选那张霁月风光的脸。鸦色长发,没带官帽,束起一根浑圆发黑的木簪。而那双玉骨含霜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酒。

    酒还剩一半,祈选拾起殷缘面前的酒盏,她刚刚还喝过的那杯。

    倒满了一杯,祈选喝完,脸色微红的舔着殷缘刚刚喝过的地方。

    于是殷缘的脸也红了。

    这家伙,不会刚刚看到她喝了才故意这么干的吧……

    一杯过会又是一杯,直至酒坛以空,祈选的脸色微醺,带着淡淡而香的酒气。

    “酒不烈啊。”殷缘小声的开口,看着面前那张凑过来的脸。

    “我知道。”祈选的眼色打趣,让殷缘不禁怀疑他还能不能分清她是谁了。

    “殷大小姐。”祈选突然开口,目光却还盯着殷缘,旁边的殷妙正在看好戏,被这一句大小姐吓得挺直了腰板。

    “世子爷就在墨阁,一个人。”祈选看着殷缘,眼神含笑着开口。

    “啊?”

    殷妙还有点迷茫,殷缘已经帮她装好了春酒并塞在了她怀里。

    “别回来了。”

    这是殷妙被莫名其妙推走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竟然不是第一个喝到的。”

    祈选把酒坛摆好,解下他挂在腰间的折扇,递给殷缘。

    殷缘认得这把扇,那么多次相遇,祈选都贴身带着。一打开,正面是兰草竹影。

    殷缘正要看反面,祈选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就先压住了扇面,不让殷缘动。

    “回家再看。”祈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好轻好柔,白净的面庞,睫毛长长的,冰一样淡薄的眼皮向下,没有看殷缘的眼睛。

    殷缘很听话,收起了扇子。那一面未曾窥探的隐秘被她收在怀里。

    5

    现在的殷缘披着冬衣斗篷,脖颈间的狐绒还是祈选亲自为她做的。可越是这样暖,殷缘的心就越难过。

    大雪纷纷,将士们的血像月夜里的红梅,或吵吵闹闹一大片,或是偶有红中一点。

    殷缘只能试着从这之中找到祈选的身影,她开始绝望了。目标从一个人到一具尸体。

    “左相大人与武成王带队的骠骑营受到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还有一部分被逃兵追杀中。”

    殷缘想起小隐哭着来和她说的那句话,以及姐姐与世子爷别过去的脸庞。

    天上的云聚而散,一抹阳光水一样的橘黄,照在殷缘身上,她想起来那个春日宴,以及那个春日宴后的整个夏天。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殷缘说着,也找累了,开始坐在尸体中大哭。

    6

    春日宴之后,殷缘与殷妙两人并行在暮色嫣然的街道上。

    “夜市就要开始了啊。”殷妙颇有些释然的说“世子爷已经不记得我了。”

    殷妙也曾和世子爷有过一段玩耍的时光,在平潭寺,幼时的世子体弱,殷妙则是去学习。

    殷缘听到殷妙的话,也只是摇摇头。突然想起怀里的扇子。两人走到街角,打开。

    扇子的反面,是别过脸对着阳光荡秋千的殷缘,不知为何,殷缘握着绳索的地方似乎是沾染了花蜜似的,几只蜂蝶扑在一边。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两人不自觉的念出那几行风骨卓然的小字,现反应过来的是殷妙,开始奸笑。

    “啊~怪不得最近总吵着让小二哥给你架个新秋千呢,还总半夜荡来荡去的。”

    “没,没有!”

    “明明就是!还多情无情的!”

    “没有!”

    随后,红着脸的殷缘与打趣的殷妙都停住了。转过头,就能看到远处的藏音塔的塔尖,再远一些,就是建在山上,宁国侯的一处马场。

    “马场都建到京城山上了,宁家也真是财大气粗。”殷妙说着,绕着手里的帕子。

    “是目中无人才对吧。”殷缘愤愤不平,她心里并不觉得宁家好。

    两人在夜市里买完些吃喝,回去已经是明月当头了。殷妙去平潭寺去的久,先一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殷缘则一拐角,又来到那一墙之隔的秋千处。

    殷缘没有坐上秋千,而是搬了个梯子,爬了一半,头还没露出来,她就停住微微用力大喊。

    “左相大人在不在!”

    喊完,她不禁为她这一点点坏之必要而感到兴奋,然而……

    “在。”

    声音不大,清晰而近。

    殷缘的心砰砰跳,手上沾着墙泥,她手忙脚乱的贴着衣衫抹了抹。随后就听见前后一声闷哼,再就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歪!”

    她赶紧向上爬过墙头,竹影深重,墙下无人。

    随后殷缘被一双从暗处伸出的手挠了一下,身体颤栗了一下,就要从梯子上摔下去。

    “啊……好重。”祁选的声音旖旎低转。

    她被人接住,早春雨中溪的茶叶香沾满了那个人的衣袖,淡淡的香,温暖的怀抱。随之而来的是之前无数个月夜中无法触摸时的朦胧记忆。

    殷缘对于祁选的抱怨很不满意,轻轻的在他的怀抱里蹭了一把。夜色沉着,周围太静了。两家人都不是善养仆的人,竹树环合的墙角,竟无一人发现两人这不和礼法的情景。

    “还有不到一刻,桃桃。”

    桃桃的她的小名,殷缘以前总觉幼稚。这一刻才发现只是从前叫的人不对罢了。

    “什么?”

    殷缘还糊涂在祁选美好的声线里,一时想不明白他的话。

    隔院传来殷妙在走廊里和小隐点灯笼的私语,再远远,街道上的脚步声有些杂乱,老太太的院子里也点起了大灯笼。

    殷缘这才明白祁选的意思,那时春夜的第一次烟花会在护城河边盛放,嘈杂的烟火点起的是新朝的幕布。

    “太原王逝去了,我刚从宫里回来。”

    殷缘感觉到身后怀抱者的蜷缩,将两人揽进更深的阴影里。

    “还好,还有一个夏天,桃桃。”

    7

    甜白色的瓷坛敞着怀,殷缘扔下一片淡粉清透的玉片,这块玉片是祁选挑来的,名为桃花片,扔下去霎时染粉了一坛白水,于是这坛水又叫桃花水。

    那边祁选正在池塘里给殷缘捞金鱼,捞出来金红金红的两小条被他丢了进去,粉水红云,简直就像画里的情景。

    殷缘咬着唇,怯怯的回头,眼神飘忽的在祁选的脸下打转,瞄着祁选下巴冷硬干净的线条,一时之间竟有些害羞起来。

    “池塘里的鱼好肥啊。”她在说什么啊……

    殷缘看见对面男人背着光,缓缓弯起的嘴角,头似乎在微微偏着看着她。

    “那也不许吃……”祁选的声音已经那么温柔了,现在还在清澈的尾音后面加上几声轻笑“过来。”

    殷缘摇摇头,双手背在后面扭扯,脸偏过去不打算再看这让人犯罪的一幕,但还是忍不住挺起胸膛,一步一顿颇有些傲娇的走上前,让祁选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有些冷的手摸上她已经起了一层密密的香汗的脖颈间。

    “上凉阁吧桃桃,这儿太热了。小心把我……”

    祁选的手抹开殷缘被汗水打湿的鬓角,轻声凑到殷缘耳边,想了想什么,却突然不说了。殷缘正奇怪,却听到院外车马安顿的声音,有门口下人的侍应声,还有林管家匆匆忙忙不知从哪赶往门口不小心跌倒的低吼声。

    “武成王来了。”

    武成王已经继位,虽然因为南楚的动荡局势,一直没来得及举行登基大典,但祁选对他的称呼似乎一直不愿意改变。

    “祁选?”殷缘轻声示意他说下去,因为祁选的脸庞埋在她耳边,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觉得身体正在被一个人持续的,热烈的注视着。

    “我和你父亲说了,过几天就送你回你母亲颍川崔氏那里。到时候,忠肃侯府的小姐们会和你一起去。”祁选的声音很认真而缓,好像不忍说到什么,总是在某个字音处特意回避。殷缘觉得脖颈间被他的热气弄得痒痒的,忍不住歪头,却看到祁选那张好像被雨水打湿过的眼神。

    “颍川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崔济宁大人一定会护住你们的。”

    “好。”

    殷缘回答,回应她的是寂寥的天色。

    武成王已经带人进来了,殷缘能感受到有几道沉稳的男子所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但她和祁选都没有松手。

    “祁兄,宁国侯府已经搬空了。”今日的武成王终归是慢不下来了,前去探报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回来。朝局不稳,内外勾结,七皇子与右相更是串联在一起对他内外施压。

    恕他直言,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知道了。”

    照样是祁选清冷的声音,黑濯石一样湿漉漉的眼眶。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却也是那个对天下来说举足轻重的麒麟才子。

    祁选板过她的肩,说着一定会回来的话。殷缘就开始大脑发蒙,以至于后面武成王的几句疑问她都没听明白也没回答。

    会回来,会回来……要做什么事,是可能回不来的吗。

    宁国侯,南楚,七皇子,右相冷泉,这些人,都是祁选的敌人吗。

    8

    马蹄声哒哒跌落在从平潭寺出来的山道上,纵然昨日就是立秋了,日头还是拙劣的绽放着光芒,烤的马车里闷闷的。

    殷妙掀开车帘,仅有的一点点清凉空气涌进来,殷缘赶紧凑过半个脸,接着就看到后面骑马护送的夏承进,一身金色,袍子上是长公主亲自绣的碧海笙箫。

    “世子!”

    看到殷妙那想说些什么又不愿开口的样子,殷缘既开心又有种淡淡的心酸。开心的是夏承进虽然已经不记得殷妙了,心里却对殷妙有些好感,不然这次也不会提出护送。心酸的是,朝局瞬息变化,如今内外混乱,几人也是走在逃亡的路上。

    走过廊州,前面就是水路了。派来接应的官船上画着颍川独有的飞天舞,腰肢曼妙的飞天,舞衣是西域传来被改制过的。殷缘看着,小时候乘船观舞,夜间渔火如豆的记忆都扑面而来。

    登船时秋风渐凉,夏承进接了信,支支吾吾的说京城已经沦陷了。现在是七皇子与右相的地盘,两人趁着祁选与武成王亲自率兵征战南楚的时候控制了京城的禁卫军与皇后,广发诏令,说是武成王弑君,已经派了长林军去南楚围剿“犯上作乱”的武成王与祁选。

    夏承进的脸色不大好,殷缘的脸色也不大好。她的怀疑是以祁选的智谋,不会不知道眼下武成王亲征,京中无人掌控大局是最坏的决策。然而他不但没有阻拦,竟然还跟着一起去了。

    然而殷缘担心也没用,十几天的水路,通信都是断断续续的,越靠近颍川,打听到的消息就越不着调。

    有人说,左相已经自杀了。

    这个消息殷缘听到的时候面不改色的,反而是殷妙与夏承进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自古枭雄哪有这么简单就没了的,你们……”

    殷缘看着旁边咬着帕子的殷妙,又看着夏承进把半只手虚握在殷妙腰间,莫名其妙的不想说下去了。

    远远望向江面,碧波如绫,晚风如酒。同行的官船许多已经印上了新朝的字样,也就几天,人人都开始以曾经的七皇子,也是荣献王为首了。人间世事变幻,也不过如此。

    船靠岸时已经是新的一轮黎明了,岸上接应的是殷缘的祖母和几个少爷。一阵寒暄过后,殷缘几人就又坐上马车,匆匆向崔氏在颍川的领城前进。

    殷缘前脚下船,才在平城安顿好,就听说忠肃侯府的小姐带着京城里其他支持武成王的世家子弟来了,已经派人去接应了。

    再紧接着,就是逮捕的搜查的人也赶到颍川来了。

    上岸的不止是人,还有一个长公主派人递来的消息。

    左相失踪了

    9

    殷缘哭完了,雪地里冰凉的血腥气震晕了她的胸脯,她已经没力气了。

    待会儿,也许就是下一秒,武成王或者颍川的人就要来搜查一遍了。运气不好那就是七皇子的人也说不定呢。如果是七皇子的人,她要束手就擒吗,然后供出些什么吗。

    供出什么?祁选教过她的那些拗口晦涩的情诗,还是他们曾经一起在月夜折腾昙花的经历。

    殷缘能够模糊的,费力的看清一棵梅花,深红磬口的寒梅。细碎的风从树梢间振翅飞过,一片绯色的梅瓣落下,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等等……

    殷缘搓搓红肿的眼眶,才能看得更清一些。那不是大片的雪,那是一个人的靴子,淡蓝卷云的绣纹。

    “祁选?”

    坠落的原来也不是花瓣啊,是顺着祁选袍子滑落的一股血。

    “我回来了。”

    祁选的靴子一深一浅的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殷缘很欣喜,还看不清祁选到底哪里受伤了,想起身,腿却已经被冻麻了,抬不起来,于是只能看着祁选费力的朝她走来,最终拥抱着她一起静静的坐在雪地上。

    这次是殷缘的头埋在祁选的脖颈间,一道张着嘴的血红伤口横劈在祁选的坐后边肩膀上,上峰一直蜿蜒到头皮里。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殷缘松了一口气,雪天寒冷,血都要冻住了。殷缘怕,毕竟是新伤,她侧耳听着,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阵马蹄乱踏。

    “不用怕。”祁选的气已经很弱了,声音却还平稳,一只手说着缠住殷缘的腰“武成王带人来了。”

    飞入视野的是武成王的爱马紫名,已经一颗吊在马身上的人头。

    第一颗是宁谢,第二颗被武成王亲自提着。人头斑驳血渍,但殷缘还是认出那张轮廓和夏承进如出一辙的脸。

    夏承运。

    10

    武成王登基,堂堂的一品军侯宁谢,以及宁国侯府,都在一夜之间倾塌了。

    长公主府也有牵连,夏承进世袭的爵位被剥去了。即使如此,殷妙在那日颍川分别的时候,还是打算坚定的跟着夏承进。

    宫城外又是一个春天,殷缘背后是一街梧桐树,今日是祁选回来之后第一次上朝,也是武成王正式登基后的第一次。

    钟声响起,祁选墨发竖起,眼中星光熠熠,冷淡的眉眼在见到殷缘的一刻温柔起来,穿着一品官服出现在宫门口。

    “我想……”

    殷缘把手伸进祁选的官服里,鼻尖点在祁选的胸膛上,大庭广众之下嗅着祁选衣襟间的茶香。

    “恩?”

    “没什么。”

    终于不再是那天那种冷冽的雪香混着血腥气给人的颤栗的感觉了,殷缘闻着,想到了某个暖阳四溢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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