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们几个在巷道里装煤,突然嘭的一声,一块大石头就擦着我的右胳膊落了下来,当时把吓的魂都丢了。那次以后我就想着再不干了,可思想去毕竟这活工资高、老板发钱利索,我还是继续干了。
“兵呀,我想你还是换个活吧,这也太危险了。”军从被窝里爬起来说,“你再不要跟家里说这些了,省得让他们担心。”
“哥,没事的,我会注意的。我前几天跟带班的副矿长说了,我想当炮工,那个在井底下蹲的时间少。副矿长说他会考虑的。”
他们又喧了些军在学校的事,鸡叫头遍的时候才睡着。
今天是年三十,一家人都起得早,各有各的活计。军他妈要准备年夜饭---和饺子馅,和面。军他爹和兵要把圈里的粪清理到外面凉晒。军奶奶把屋里屋外再认真打扫一遍,过年这三天年里是不能随便扫地的。香儿今天的任务是到沙沟里捡两三个晚上烧醋碳的白石头,早上揉开眼就去了。军则拿了两张红纸要到钱老师家去写对联,军本打算自己要写的,也是跟写字老师练了一学期的正楷字的。可是今年家里有事,来的人多,怕写不好让人笑话,所以还是决定找钱老师写。
这个钱老师在村小学当民办老师,写得一手好字,村子里的人家大部分都到他跟前写春联。钱老师为人和善,不管家里多忙,他都不管,照旧写他的字。钱老师的老伴逢人就说:家里油缸倒了都不扶,光知道写字,不知能写出个啥。
那年头村子里读书人少,钱老师识文断字,先前在公社办公室写文书。七十年代末国家开始重视教育,村小学缺个教书的,他爹让他回村子当的老师。刚开始是记工分的,比普通劳动的人家要多,后来发工资,每月8块钱,也能勉强度日。
军念小学的时候钱老师教了他几年的语文,军小时候还是很害怕钱老师的。
钱老师家已经有人来写对联了,钱老师正在炕上写对子。钱老师写字也不大讲究,随便有块平整的地方就行,此时炕桌子就是他的书案。他的字以行楷见长,字体方正沉钧,在杨树沟可是首屈一指。
轮到军写了。一共写四副对子:堂屋柱子上一副、大门上一副、厨房门上一副、牲口圈上一副。钱老师一边叠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今年是你奶奶的花甲大寿,那堂屋柱子上就写这个”,钱老师开始写了:“玉树阶前莱衣竞舞,金萱堂上花甲初周”
“军你知道这莱衣是啥意思吗?”
军自是不太知道,钱老师接着说道:“这莱衣呀,相传是春秋时节楚国的老莱子侍奉双亲至孝,行年七十,还穿着五彩衣,学儿童游戏。后来人们就以‘莱衣’指小儿穿的五彩衣或小儿的衣服。穿着莱衣表示对双亲的孝养。”
军默默的点了点头,钱老师还是像小学那会,讲起故事来没完没了。
“这个萱堂还是有讲究的。说北堂树萱,可以令人忘忧。古代,北堂为主妇之居室。后来就以‘萱堂’指母亲的居室,并借以指母亲。今年是你奶奶的花甲,所以就要写这个萱堂……”
钱老师没有停的意思,“你将来是要当老师的,这些东西还是要学学的。”
军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是点头,嘴里支吾着。
……
大门上写的是“东来紫气西来福,南进祥光北进财” 。
厨房上写了“一人造就千人美,五味调和百味香”。
圈上写了“人勤牲口壮,粪多土地肥”。
钱老师自是又告诫了一番,什么“左为大了”,什么“上下不要颠倒了” 云云。
钱老师写完和军喧了一会儿,无非是老师好,要军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到村里来教书,这样还可以照顾家里。最后还要军在家吃饭,军自是要回去。
军回来时已是下午2点时分,军他爹已经出完了粪等他回来贴对联哩。
“你和兵两个人把对子贴上,我要扫院子哩。”军他爹吩咐着。
于是军打了点浆子,和兵两个人贴了对联。
军和兵抢着要扫院子,可他爹死活不让,他们两个也只好作罢。他爹不但扫了院子,门台子,还把巷道也扫得干干净净。巷道里全是土,一边扫一边尘土飞扬。军他爹抬着扫帚回来时,头上、身上全罩着一层白白的、薄薄的土。他爹不紧不慢打掉土,舀了水开始洗头,洗完头换了兵给他买的新帽子。
饺子是猪肉萝卜馅的,军他妈正在擀面皮,军和兵也就帮忙着开始包了。
村子里的小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有的已经把家里的炮偷偷拿出来一个两个的放了。军和兵已经过了放炮的年纪,香是女孩子自是不敢放,所以军家只买了几挂鞭炮。这几挂炮也是有哈数的,烧纸放一挂,接神一挂,送神一挂,军奶奶这三天上香的时候各放半挂。再没多的。
烧纸回来要给祖先磕头,给长辈磕头,然后就要守岁。半夜还要接神,据军奶奶说从年三十半夜起到初三凌晨家里都有神灵在座,一定要保持安静和干净。军他爹在斗里装满粮食放在堂屋柜子上,里面还供上针头线脑,刀铲杖筷,一年到头忙活这会轮到它们休息。柜子上还摆放各种祭品,直至正月初三才可以吃。
大年初一庄子上人们吃完饭就开始到各家各户拜年,凡到各家都要磕头以示祝福。这一天不论是亲的远的,还是平日里有气的、有仇的,从今天开始一切抹掉不算。庄户人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朴实。军自是和兵、香姊妹三个先是到他叔家拜,完了从沙沟沿开始挨家挨户的磕头。香儿自是很高兴,因为每到一家磕完头,都会给个水果糖或者一把葵花籽,一早上下来她的衣服和裤子兜里已经装不下了。
军家今年来的人多,人们磕完头都没有走的意思,有的人还把一块、两块钱放在军家的柜子上。军他妈也是早央及好了军他婶来帮忙,毕竟她的身体还不行,忙不过来。
军给来的人不停的让烟,“我们也没有择个日子,咱就流水客呀。本来是应该好好找个日子在家里招待大家,我们家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他妈是个病窠旯,娃娃们也还小不成事。”
大家都是纷纷答道;“就是,就是。成里,都成里,这几年大部分都是流水席,意思到就行里。”
军他妈和军他婶在厨房里忙活,准备着炒菜。
娘娘保拿来了两把凳子,六二四也是把他们的太师椅也搬来了。堂屋炕上坐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八仙桌放在地上,其他人坐在这里。
一共上了四个菜:扁豆芽炒肉、粉条炒肉、干萝卜片炒肉、人造肉炒肉。
军他爹打开了一斤酒,就是兵拿来的二曲。每人升了两杯,大家也是没有放开喝,坐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回了。
从初二到初七见天价便有人来家里,两个三个,五个八个的,军他妈也是四个四个的炒。有些客人还是要住上几天的,晚上便是炒臊子下犁面。
兵过完三天年就回去上班了。军和香儿直到初四去了他舅家拜年,他二姑家拜年。回到家也是正月初十了。
到的亲戚家也是少不了嘘寒问暖,吃上点好的。这些自不必细说,但不知怎的,这几天军的心里怪怪的,似乎搁着什么事,但又说不清。放假的这段日子里一有空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学校,想起同学们。看看日历,过了十五就到开学的日子了,军的心里急挖挖地,想着早点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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