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在繁丽一角的猫

在巴黎游学的时候，室友偶然寻到一支心仪的钢笔，通体琉璃缤纷又隐隐透着一丝古朴。室友觉得新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弄清楚了包装盒上的法语。原来这支奇特的笔的艺术灵感，是来自一座历史悠久的古教堂的玻璃，恰好它距离我们不算太远，又恰好我们正值假期无所事事。恰好的程度好似一个遥远的灵魂在刻意地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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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宗教寓言里，人类的诞生都伴随着一次灾难，而人类的进化往往也是毁灭于灾难，又涅槃在焰火，直到此时此刻。

沙特尔大教堂像是人类历史的缩影，承袭了所有历史的变化。

它在1145年始建，

1194年遭遇毁灭性大火，

1260年重建，路易九世亲临，

1507年被雷电击毁，只得再重建，

1594年亨利四世加冕，

1836年再度被火灾吞没，

1840年再度重建。

。。。。。。

它扒开灾难的断壁残垣，继续桀骜地耸立在沙特尔城的小山丘上，或者还在等待下一位皇帝的青睐。可惜皇帝制度已经被历史碾碎，它只迎来了我们这些异乡人。

车程并不久，火车站像是特意为参观教堂而建，从车站出来步行，算上路上品茗过路美人的时间，也就二十来分钟。经过一家门口守卫着银甲骑士的周边店，目光就可以望见那耸立的尖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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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尔大教堂是一座代表性的哥特式教堂——哥特式的含义通俗来讲就是夜里经过，脑中尽是“吸血鬼”“幽灵”之类。教堂门口小广场立着一座青铜塑像，可惜坚硬的材质并没有从漫长的年月里顽强走出来，早已被腐蚀得面目全非，认不得是哪位先贤。不过这样反倒不错，未知是人类的罂粟，没有未知的世界，无聊得像见识贫瘠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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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欧洲长时间被教皇统治，再加上绝大多数民众皆有宗教信仰，所以他们的教堂总修砌得金碧辉煌。教堂大殿又分了三个圣殿，分别通向三座大门，三座大门都镂刻着精美绝伦的浮雕。每一处视线能接触到的地方，皆有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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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于教堂内，烛烟缭绕，让人心情跟着平缓，尘世的纷争和人心叵测，随着信徒的低喃尽被庄严的大殿抽离，而脱离了恐惧，悔恨，伤愁之后，人们得以轻松地离开，以更堂皇潇洒的面貌重新对抗命运，这或者就是宗教的意义。

教堂里的光十分奇特，各色杂陈又井井有条，像画家意外打翻调色板，惊呼之后意外发现泼出来的图案还倒有些趣味。这就归功于我们头顶镶嵌着的华丽的玻璃窗了。沙特尔大教堂的玻璃窗名气与教堂本身都不相上下，这些玻璃被誉为十三世纪的明珠，穿越了数百年依旧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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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玻璃窗颜色对比很冲突，一派“老子想如何便如何”的模样，第一眼给人震得心头一颤，但稍微多瞥几眼，又有彪形大汉拾起女红，与你讲述故事的异样柔软。那些十三世纪的巧匠们可能没有想到，当华丽被历史加工后，那股桀骜的冷艳也会温柔起来吧。

而太阳投射出的光，被精美的玻璃窗切割分类后，在教堂里又还原成了本来的模样，如果这是建造者们刻意为之的话，倒是细心得让人抽一口冷气。我基本算是无神论者，至少并没有信仰某个宗教，但也因此笃定了此生应该寻一个地方，不着华服，不存结缔，完完全全的袒露自己以审视自己。这地方或是山野小屋，或是一两知己，或是心头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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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堂，几人始终觉得意犹未尽，时间还算是充裕，秉承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观念，我们决定要在这个中世纪古城转悠一下，到一处地方，就要寻一街边餐厅喝杯加冰可乐，这是我的惯例。

静谧，这是我对这座小城最深的印象，应该也是它自身所想要呈现的气质。即便是在文化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沙特尔大教堂，游客也远远不及巴黎的圣心大教堂更不提巴黎圣母院——巴黎圣母院是修道院，与教堂有区别。东西方的游客来了，赶场一般奔向巴黎，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采购一番，又排着长队拍几张蒙娜丽莎，然后在圣母院体验几分钟的看破红尘和追忆先贤，最后找到几家网红店，过一把巴黎人日常生活。我当然不是看不起他们，要率先抢攻制高点。大家生活忙碌，能有时间出来浏览一番已经是善莫大焉了，自然不像我无所事事，只是有些可惜了沙特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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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尔城分了新老城区，教堂一边是老城区，虽然房屋大多装缮过，但是布局和街道大多沿用了以前的风格。街道奇窄无比，还穿插了许多鱼肠小径。街上行人寥寥，也极少遇到金发碧眼或黑发墨瞳的面孔。安静，休闲，舒适等词语不停在我们口中蹦出，在巴黎的喧嚣里呆惯了猛然置身到这样一个宁静不语的小城，我们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压低，生怕扰了这里的清幽。

小巷虽然小，两侧的店面也不大，但是法国人天生的随性自由和天马行空在这里表露无遗。透过玻璃能看到，酒吧的桌椅是用红酒瓶塞或者啤酒盖手工拼接而成，店老板背对我们在橡木桶里舀出一杯自制的雪利酒品茗着。我是个爱酒的人，腿一软就不愿意走了，室友摸了下我们公用钱包的存款，卯足了劲把我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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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个转角，赫然是一家手工品店，门口玻璃壁橱里陈放着几支老板自己设计的钢笔，形态迥异却饶有趣味，有用皮具衔接笔头的，有用木头制作笔身极具流线美的，甚至还有复古的翎羽钢笔。这下轮到室友走不动了，哈喇子返着光，像在山间不经意看到七仙女在洗澡。老板瞅见了，倒也是客气，给了一个并不高的价位，但是需要写几个漂亮的汉字给他裱起来。我是个洒脱的人，字体也随机走，实在不好意思献这个跨国的丑，只能作了罢。

没再走多久，街上完全看不到人了，一阵风撩起唯一的声响。就在这时候悠悠响起拨弄吉他的声音，循声看去，小三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位素衣女生，侧靠在窗楹上，虚着眼睛挑着弦。或许是感觉到了视线，她挣了眼刚好看到我们的呆滞。我是稍微有些尴尬，连忙把目光掠过她的脸投到天空上。她拘谨了几秒，随后看着我们爽朗一笑，更加大胆地扫起和弦。琴声把阳光和风揉在一起，像一双手抚过我的情绪，又转头撩拨少年的情愫，小城的商铺和脚下的街道配合着梦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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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巴黎，好像有很多词语可以安放在她身上，繁丽，奢华，奔放。但如果是我，会想要把静美这个词放在沙特尔城身上。伟大而安宁的沙特尔大教堂，随性自我的老城区，以及窗台上抱着吉他的姑娘，他们把辉煌的过往放在过往，只为了当下而唱。

极为幸运的是，我也有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