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我从来不知道吃蟹是要分时节的。因为爸妈是渔民,小时候吃鱼吃到怕,这种怕已经到了一闻到鱼汤的腥味胃里就隐隐翻滚的地步,唯一的欣慰就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些小蟹吃。那个时候,只要吃的不是鱼,对我都是美味。一大篮子的各种虾蟹类洗干净,倒进锅,水开,蟹也熟了。大人一把抓住大锅的把柄,把里面的东西倒进竹篮里,水流了出去,只剩下一篮热气腾腾的蟹。
吃海鲜,要趁热。我们顾不得手上的活,都停下来,围在篮子旁,也不用椅子,就蹲着,拎蟹就吃。乡下人吃蟹没什么讲究,却各有各的吃法。大一点的孩子知道蟹膏好吃,一上来就翻开蟹壳,用手指抠出黄腾腾明艳艳的蟹膏蟹黄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小一点娃娃看到别人吃的起劲,抓住什么都往嘴里送,不过吃多了,多半也知道哪些嚼着好吃哪些嚼着不好吃。母亲总是忙着干活,等到最后了才加入进来,挑几个蟹脚嚼,遇到大块的肉就塞进我们几姐妹的嘴里。
吃蟹是要人教的。小娃娃从小跟着兄弟姐妹吃,哥哥姐姐亲身示范和同台竞争下,个个不得不下把劲才不至于被远远抛下——被抛下就意味着与美食绝缘了。偶尔会有贴心的姐姐抠了些蟹肉放进弟妹的嘴里,可是杯水车薪,要得到满足就必须自己下手下脚夺回地盘。后来我读高中,有一次带了几个蟹去学校,同住的闺蜜竟盯着那蟹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而早就卷完的我不得不耐下性子,手把手地从剥壳开始教起,甚至还得解析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之类。
出来工作之后,第一次去菜市场,看到一箱一箱的蟹不禁咽口水,再看看价格——哇靠!想当年我们家那些小蟹竟然可以买到38块钱一斤!!曾经的生活顿时有点幸福得冒烟的感觉,那时候的一顿,足足顶了我一个星期的伙食啊。可是我实在怀念那些一家人一起围着吃蟹的日子,于是将钱包翻来覆去数了两遍之后,终于下决心要了四个蟹。
回到家里,我很郑重其事地对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的先生说:“接下来,我要出大招了!”
“蟹?!”他很好奇的凑过来,看着被我拎起放到水盆里抡圈的小大闸蟹(这个过程就是何式洗蟹!),“你知道怎么弄吗?”
我斜着眼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我可是吃了二十年蟹的人。”
“怎么煮?”
“水煮!”
果然,蟹不负我意。很快我们两个面前就盛好了四只黄橙橙的大闸蟹。可是很快,我再次面临了十年前高中时遇到的同一个问题——对面这个家伙他居然不会吃蟹!于是,我不得不和我的胃好好商量商量,咽了咽口水,开始手把手地教他剥蟹,教他分辨哪些可吃,哪些可以扔掉。然后就迫不及待扔下他,直奔自己的地盘开始风扫云卷。
可是吃完我那两只,我发现对方的两只竟然好好的,其中一个只是少了一个蟹壳。他还在拿着蟹壳细细地用筷子抠呢!好吧,至少他是知道一个蟹的精华都在蟹膏,还很认真地吃,我安慰我自己。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以教他的名义,又吃掉一个蟹,那个人竟然才吃了一半,还有半只蟹摆在那里。好吧,我不能再坐下去,我得走开,否则我会忍不住对那半只蟹下手的!
从那以后,老公也开始迷上了吃蟹,每次吃的时候他都会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样难吃的美食居然也被他发现了。”第一次吃蟹的时候是秋天,后来每年秋天,我总会找一天去菜市场提几个大闸蟹回来。
宝宝九个月大的时候,我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蟹膏放进他嘴里,他吧砸几下,立马对我笑。之后只要把筷子放到他嘴边他就很配合张开小嘴,全然不是平时里婆婆嚷着不肯吃饭的淘气宝宝。算算日子,也是秋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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