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今天

作者: 你清凉了夏天 | 来源:发表于2019-07-13 16:13 被阅读0次

    “咯咯咯!”一声鸡啼划破寂静,叫醒了沉睡的边陲小镇。

    “草他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养鸡。”老李一个翻身,睡不着了,他是个开出租的的哥,白班,小镇很小,虽然到不了西边吵架东边劝的程度,但也无法给出租车提供市场,于是老李每天都要早起一个小时,好赶往市里。就像每个恨闹钟却离不开它们的人一样,老李骂归骂,生活却也少不得隔壁养的那只老公鸡,老李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出门,潦草却暗含秩序,他走出楼道,从隔壁一楼阳台的窗户看进去,路灯的微光中,那只老公鸡还在那里,却隐约少了以往顾盼自雄的劲儿,他记不清楚那只鸡在这多少年了,就像他因为久远而忘了自己做的哥前的身份一样,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从小李变成了老李。以后会变成什么?“老不死的?”老李脱口而出,自嘲的噗嗤一笑,往地上吐了口痰。

    楼下停着他那辆老旧却不失干净的绿色捷达,初春的早晨仍旧有些冷,老李边冲手心哈气,边用脚踹车轮子,不一会一只猫从前车轮上跳了下来,它露出一如既往惶恐的眼神,边回头看着满脸不耐烦的老李,边慢慢挪着,这是一只后腿有残疾的猫。它是老李从城里带回来的,那天像每一天一样,找生意,做生意,所以老李很难在几年如一日的生活中回顾某个时刻,他只记得当时几个小孩在拿砖头砸这只猫,他看到它的眼睛,没有求助,没有恨,只有痛苦和惶恐。他赶走了小孩,把腿断了的猫放在副驾驶,在猫瑟瑟的抖动中提前回了家,老李住的小区穷,没人养猫。

    猫从始至终对他表现出敌意,他不懂接骨,在尝试的时候被猫又抓又咬,于是他放弃了,把猫扔在小区的花坛里,再顺便扔个些馒头和零星的肉。

    那天他真的以为这只猫活不了多久,却无意中在某天看到它从自己的车轮上跳了下来,同样惶恐的眼神,用它最快的速度慢慢的逃离老李。

    后来老李和一个乘客聊到这事,乘客说车前轮靠近发动机,暖和,所以猫都喜欢在上面窝着,乘客接着说自己是在医院开急救车的,见的多了,老李心说:“真他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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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若在,梦就在..."手机铃声响起,惊扰了正在午休吃烧饼的老李,他拿起那款这个世纪买的上个世纪的翻盖手机,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先是跟着刘欢的歌声哼到了“...从头再来”,才接通了电话。

    “喂。”老李说。

    “老李,我跟你说,一楼老刘家儿媳妇要生了。”老李媳妇说,听起来好像老李开了免提。

    “恩。”

    “你知道老刘是谁不?”

    “不知道。”

    “那你恩,就会恩。就是家里养只鸡那个,你不还天天骂那只鸡呢嘛”

    “哦。”

    “你别就知道嗯嗯哦哦的!你说我跟你结婚多少年了,要不是你那有问题,我们至于到现在还没孩子吗?!”老李媳妇大喊,听起来好像老李把手机连接了车载音响。

    “啪!”老李把电话挂了。

    “车开久了,就很容易得前列腺炎,就会影响生育”那个人民医院一把胡子的老中医当时是这么跟老李说的,他给老李开了副药,五百多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一周,要吃三个月,并说,买完药拿着小票过来,我再跟你细说。

    老李转身下楼,继续开车,“不开车哪有钱买药。”老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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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媳妇叫胡芳,比老李小五岁,在小镇医院的急救中心做护工,当初是媒人介绍,嫁给了老李,那时候开出租车也算是个体面活,毕竟很多人家买不起车,而胡芳虽然家里穷了点,但就容貌来说却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当老李带着同事开着几十辆出租车装点着鲜花和彩带来到胡芳家迎娶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而坐在老李的出租车里,也成了最浪漫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浪漫就浪漫了10年,他们的生活从结婚那一刻起就好像定格了,没有孩子,没有新房子,没有新家具,老李没有新工作,没有新车,甚至连一楼老王家也没有只新鸡,那只老公鸡,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死。

    矛盾在一点点的小事中酝酿,老李也从当初浪漫的小李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今天胡芳听到老刘跟他说自己儿媳妇要生了的时候,按耐不住了,她说不上来自己在激动什么,那是很多种情绪,很多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感情,他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当老李把她的电话挂了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某种东西破壳了。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她回了开救护车的老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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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当天晚上回家时,屋里一片漆黑,他没有开灯,也没给媳妇打电话,只是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包中药,放在炉子上,借着微弱的火光,慢慢的熬。

    “心若在,梦就在..."手机铃声响起,惊扰了正在熬药的老李,他没有跟着铃声哼歌,而是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胡芳,他赶忙翻开手机,说。

    老李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听到听筒对面一阵阵剧烈的喘息和呻吟声,然后传来他枕畔听了许多年,听出了茧子的声音“你生不了,没关系,我跟别人生。"胡芳说完没有挂电话,对老王来说愉悦的声音却如重锤一记记敲打在老李的心上。

    也许是每天的饮食过于简单,也许是地沟油吃的太多,也许是长期开车疏于运动,也许是他沉默的爱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重。

    老李突发心肌梗死,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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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凌晨,一辆救护车行驶在通往老李家的路上,胡芳坐在副驾驶,怀揣着一个她自己都不知其存在的没错却又错误的生命,老王在开车,他们去老李家拿胡芳的东西。

    快到老李家时,救护车猛地颠了下,胡芳问怎么回事,老王说可能压到块砖头。

    救护车停在老李家楼下,胡芳看到老刘已经起来了,正满面红光的在厨房忙活着。

    胡芳让老王在外面等着,走进了家里,闻到满屋的糊味夹杂着中药味。

    她皱着眉走进厨房。

    老王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尖叫,他跑到救护车上,打着火,飞快的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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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晨雾蔼蔼,远处的街灯延展出无数发光的刺,扎破了即将死去的夜,杨絮满天,无数胚胎飘在空中,一条狗牵着一个人缓缓走过,一辆救护车慢慢在楼下熄火,发动机哑巴了,车灯瞎了,几个护工身穿白衣,拖下一张白色的担架,白色融进微光下的浓雾里,愁的化不开。旁边一扇窗户洞开着,传出油锅滋滋的声响和动物尸体烤熟后的香气,一只瘸了腿的猫曾经从路中间穿过,它在这条车流稀少的路上被轧烂的身体诉说着前者,两只鸡叫着,一只在报晓,一只被拿去炖汤。

    对于很多生命而言,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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