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剪掉的高原独舞
尚未观影之前,在微博上曾看到,何小萍在政委糖衣炮弹之下,忍着高烧和高原反应,挑战A角,展现了一段难度很高的高原独舞,观者惊叹不已。
跑去电影院看到这个情节时,影片忽略而过,不见何小萍精湛的舞技,不禁失落。倒是到了何小萍得了精神病,随医院的人员一起观看文工团的最后一场演出,《沂蒙颂》开始表演,何小萍梦魇般地独自走出礼堂,她身旁的医生出去寻找,见到她在草坪上舞蹈,沉浸其中,惟妙多姿。这是即使在她精神失常之后,身体本能上遗忘不了的东西,她热爱舞蹈,她也擅长舞蹈,她更热爱文工团,但文工团却因种种原因抛弃了她,特别是她的家庭出生。
这一段草坪上的舞蹈,她跳得美丽动人,意义非凡,对比大礼堂绘声绘色的舞姿,即使无人欣赏,何小萍也依旧傲然独立,吐露芬芳。我想,高原独舞的剪去,大概是为了突出这一段舞蹈,突出那个可怜又无人怜惜的何小萍的生命之光。
肆 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芳华》进入到后半部分时,同事递纸过来,看得出来她也流泪了,而我在此之前,已经流过眼泪。
刘锋从北京受表彰回来,又为大家伙带了家人送来的物品,叫名字时,叫萧穗子,叫了好几声,肖穗子才反应过来,
“你爸为你捎来了东西,而且还是最重的呢”刘锋笑说。
“真的吗”萧穗子忍不住哭起来“我爸他终于平反了”。
她一说完这句话,我眼泪就冒了出来,没有预兆的,无声地滴落。
还有一段,何小萍父亲在劳改农场去世,寄来遗物,有一封写给何小萍的信,他在何小萍六岁被打成右派,一直在劳改,记得的只有何小萍六岁的模样,说起被劳改的处罚,他无奈道:“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罪……”何小萍看得眼泪盈眶,无比痛苦,淋雨走过落雨的操场,独自在练舞房,面目木讷,心痛到无知觉。而我在荧屏前潸然又泪下。
因为那个年代的光怪陆离、滑稽可笑。而那个年代的人却不得不为这种光怪陆离、滑稽可笑,承担它所造成的多舛境遇和悲惨命运。
杨显惠的《夹边沟记事》,书里采访并记叙一部分夹边沟农场劳改还存活下来的右派,共呈现了19个人的劳改遭遇,也就是19个故事。细数的这些人,有某小学校长,有回国为建设祖国的科技人员,有副县长,有医生,有未毕业的高中生等,他们因为坚持己见被打成右派,因为发表自己对工作的想法而成了右派,因为高中时给毛主席画了胡子而批成右派,有因为不与人同流合污而打成右派等。
夹边沟在1957年十月到1960年底.关押了甘肃省近3000名“右派”,而在短短三年时间,被劳改的“右派”存活下来的,只有三百人,绝大部分是被饿死,也有病死,饿太久吃太多撑死的,还有被狼吃掉的。
这些人满怀着热情,想为祖国建设作贡献,却不料被畸形的社会作风捉弄,无端受罪。进入劳改农场之后,他们认为只要认真地进行劳动改造,总有一天,国家会替他们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他们努力,他们恪尽职守,一年又一年,饿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国家依然没有来消息,直至饿死在自己的床上,然后被集体掩埋或抛尸。抗争的一些人,逃了出来,回到家,依然被家人送去公安局自首,怕家人被连累。
书里的故事,过往已久,而那个荒谬时代经历的真实,谁又可以感同身受呢?
宋凡平是我看余华《兄弟》上中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没有之一。他是一个小学体育老师,阳光正直。少年时的李光头在厕所偷窥,掉进了便池,旁人围观嬉笑嘲讽,无人救李光头上来,只有宋凡平不嫌恶臭,愿意去帮忙,他跳进便池,一把把李光头提上来,然后再自己上来,在水龙头下冲去身上的污秽。
这样一个好人,进入文革时期时,因为祖父是地主的阶级成分,而被村里朝夕相处的人抓去批斗。起初在广场上跪地挂着牌,全村人每日群起斗之,后来关进了看押的仓库,不准见家人。李光头通过熟络关系再见到宋凡平时,他一只腿被打瘸,走路一拐一拐的,手已骨折,活动不便,右边肿的难堪,人瘦的不成人形。李光头告诉他,他妈妈马上要从上海回来了,要他去汽车站接。等到那一天,仓库里不肯放人,宋凡平逃了出来,到汽车站时又被仓库的人追了过来,那群人愤怒地将宋凡平活活地打死在汽车站门口,好几天无人帮忙收拾,苍蝇叮的尸体上到处都是,年少的李光头和宋刚想尽办法,借来一拖车,和宋凡平父亲一起,把宋凡平拖到野地,埋了。
这些故事已够悲惨,难以想象,当时是有多残酷和无情!
余华说,他在写这些文章时,感觉血液里流淌着冰渣子。而我每每想起已阅的这些故事,心里浸出一层悲凉,无法平息,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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