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新年弄头发，已经深入人心。我没有在过年之前凑热闹，倒是过了年之后，趁着人少，去剪发。

在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女人通常很有耐心。有时会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我去的时候碰巧剪发人少，洗完头发，马上可以动手。

我静静地坐着。任凭发型师双手在头上舞动。头发如雪花飞舞，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脸上平静，其实很肉疼。年纪大了之后，每一根头发丝，都特别珍惜。年轻时头发多，是一种苦恼，现在，每少一根，就特别苦恼。千方百计想留住它，让它继续在我的脑袋上生长。而不是一梳掉一把。

特别怕洗头。年轻时喜欢在外面洗头，任别人在头上摆弄，觉得舒服。反正不用自己动手，躺着就能洗，洗完就能吹干，何乐而不为？现在害怕吹风机，怕它吹多了，损害发质，更伤害皮肤。洗完头一吹，头发掉一地。每次洗头，总会哀悼，长长的头发，随着流水，一去不复返。每次吹完头发，就会盯着掉发惋惜半晌。

也害怕扫地。在家里一扫，床底全是自己掉的长发。如今常常与年轻时相比，那时的我满满一头黑发，只要散开，真如瀑布般，从头上倾泄而下。

害怕又一次听到发型师说，你的头发比之前又少了。她不知道，她每说一次，我的心就会疼一次。

掉头发，中年人的危机。每个人到这个年纪，头发就成了不可再生资源，珍贵得很。我再没有年轻时的豪气。总说头发掉了它会再长，有什么好可惜的。到如今，突然有一天，它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在街上总会看到花花绿绿的头发，往往让我很佩服。佩服他们有勇气在头上折腾，而且还是反复不停地折腾。有人一个月前烫头发，一个月后拉头发，发型换来换去，从不厌烦。有人前几天看她是金色的头发，过几天再见她，变成了紫色的头发，再后来变成了灰白发。换颜色，跟换衣服一样自然。

最近几年才发现，原来头发可以有那么多种颜色，青、红、黄、紫、蓝、赤……，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别人染不到的。反而是黑色，变得越来越少了。

有些年轻人，喜欢染银发、灰发，他们说这样显肤色白。有人喜欢染紫色、红色再加些蓝色，头上像顶着一个调色盘，头发三千，根根都想与众不同。更夸张的，有人在头上染了一道“彩虹”。扎起马尾，远远看去，像花公鸡的尾巴。挑染六七种颜色，把彩虹挂在了头上，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

只有我搞不懂。每天睁开眼照镜子，她们会不会被眼前的自己吓一跳？如果孙大圣看见，或许会大喊一声：“妖怪！哪里逃？”

那样的头发美吗？反正我是欣赏不来。黑头发，黄皮肤，几千年的历史，何为不美？

染发，拉发，烫发，伤害头发的元凶。

从不染发的我，盯住地上洒落的黑发，它们在冷冷的瓷砖上，黑得发亮。如同白纸上的款款黑墨，描绘着岁月的痕迹。美得让人心惊。

黑发，挺好的。只希望此刻还在的头发，不要再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