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朝读课大家不怎么读书,都专注于“放电影”。
当时每人都有一只锈迹斑斑,上面带有乘法口诀的铁皮文具盒。打开,捡出几支破烂文具就开始自编自导。
起初,故事情节都很简单,不过是两支笔面对面走来,一言不合或一言不发就拳脚相加,嘴里再“嘿嘿哈哈”地简单配个音,最后以一方死掉为结局。观赏性十分有限。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有人加入电视剧中的各种台词:“你去死吧!”“拿命来!”“你的死期到了!”“……”
台词逐渐丰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
情节方面也有所突破。最先出现的是复仇情节。既然是复仇,必需先死掉一个,另一个来复仇,所以从简单的两个角色发展到至少三个角色。继而又分出主角、配角、正派、反派……过程中又出现了女性角色。因为大家总有几支花里胡哨的文具。

关于角色分配:新贵文具当主角的机会多,破旧文具只有当配角,被打死的份;钢笔天生具有主角气质,铅笔多扮仆人;小刀往往被设置成游侠、杀手、刺客……橡皮则是椅子、凳子、机器人、怪兽……文具盒是房屋、宫殿、庙宇、客栈……桌子尽头是山崖、深渊、地府……不一而足。显示出了成熟的迹象。
紧接着出现了强奸戏(因为有了女性角色的缘故)。可惜小学生导演对此了解不多,不过是将一支笔放在另一支笔上肆意晃动两下,随口一解说,这精彩的戏份就算完了。紧接着被辱者或其亲人历尽千辛万苦前来复仇,高潮部分就此展开。
此时有特别入戏的导演——我亲眼看见同桌拍的复仇戏,可能剧情设计的比较悲情,反派接连干掉了几个正面角色。在最后的决战中,他打得愤恨,双手各捏一支钢笔猛力互击,噼啪乱响,嘴里“轰啊轰啊”地配着音,硬生生将演反派的那支旧钢笔打成两截。一截飞出去落到地上,墨汁四溅。他还不解恨,又上去又踩了几脚。
鼎盛时期出现了喜剧片,喜剧元素也是碰巧产生的:廖儿拿一把小刀趴在桌边搜索,作为主角的钢笔则躲在桌下,趁小刀不备,一把将其拉下悬崖……这种前所未见的剧情加上惨叫的配音,让大家耳目一新。于是大呼过瘾,纷纷效仿。在模仿的过程中又加入自己的创意:或不需要下面的文具动手,自己就失足跌下山崖的;或下面的文具凌空一跃,将之踩下山崖的……再往后就不仅仅局限于此种模式了,各种创意层出不穷,并相应地产生了几位大导演。
当众人发展出更搞笑,更丰富多彩,更高级的创意之时,廖儿还沉浸在自己往日的辉煌里。经常给人演示自己是如何首创这套喜剧模式的。只是大家看完之后,都很失望,流露出“就这样?”的神情。没过多久,廖儿就被时代抛弃了。
班上的几位大导演,一下课,他们桌前就围满了看电影的人。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场面不亚于真正的放电影。
我后排有个女生,电影放得好,笑点密集。我好几次都想趴她桌前面好好地欣赏欣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会装着捡东西偷偷瞟两眼,一会装着系鞋带偷偷瞟两眼。主要怕被人笑话:看女生放电影哟,没志气哟,丢老子们男生的脸哟……只得强忍着不去看。就像隔壁打电影,而你要忍着内心的渴望不去看一样。
我也曾导过几部叫座的好片,拍摄期间压力非常大:面对层层叠叠的观众,剧情、台词、配音、武打设计……全得即兴发挥;文具盒里有多少文具你就得设置多少角色,有时还不得不对观众丢上来的图钉、黄豆等物品委派戏份……
有次课间,我拍了个十分钟的短片,围观的众人兴致高涨,接下来的体育课,他们都不出去玩了,也不喊“体育,卢玉……”了,一致要求我继续放映。我盛情难却,不得不续拍了45分钟。体育课结束,放了学。大家还意犹未尽,都不急着回家,硬逼着我又拍了10分钟……
因觉得导演这份工作太辛苦,所以当后面大家邀请我放电影时,我都推辞了。很快就从一名势头正盛的当红导演沦为了一个普通观众。
星期天,隔壁冰狗把椅子搬到外面来写作业。在写作业之前,先将文具盒里的文具拿出来放一场电影。我颇有兴致地过去瞧了瞧,心中暗笑:他们的电影还处于最原始的对打阶段,连复仇情节都没有发展出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