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斯芬克斯堡,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伏在山的半空之中,茂密的丛林是蜘蛛网,而山间小路如同蜘蛛丝一般在古堡周围环杂而过,那是中世纪里常见的画面。
山顶群鸦乱舞,天色渐晚,我背起背包,沿着湍急的溪流而上,几个鬼怪的暗影浮掠过我身边,它们的身躯像巨大的飞船,穿过我的头颅和身体,路边上的兔子一身漆黑的皮毛,带嫩绿色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我,嚼着靛蓝色的胡萝卜。
天色几乎全黑的时候我来到了古堡正门,一只喷火龙正在对着盘子里的宵夜发愁。
你看,龙对我说,土豆和青菜,这让人怎么吃?
是让龙怎么吃。我纠正道。
龙用爪子嫌弃地拨弄着土豆,不无沮丧地说,我来这打工之前,一直是吃厄立特里亚的黑蝙蝠,那玩意吸血,肉特别嫩,吃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从不反抗,特别是蝙蝠翅膀,嚼起来像板筋……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土豆忽然冒出一句。
龙还在嘟嘟囔囔着黑蝙蝠的事,顺手抓起了土豆扔下了山,土豆翻滚着沿着山路如同乒乓球一般掉了下去,路上的黑影掠过,土豆便忽的不见了。
那个……我看了看龙的爪子,吞了口口水,我是来占卜的,请问巫师都在吗?
哪个巫师?龙无精打采地吃着青菜说,一三五是里德尔,二四六是麦格,星期天休息,想挂穆迪要提前半年预约。
那就麦格好了,我说。
龙熟练地接过钱,写了张收据给我,又看了看我,说,进门左拐,第四个楼梯到三楼,然后右转第六个房间就是了。
我推开古堡大门走了进去,古堡很大,里面很暗,一股农村仓库里的霉味,一只乌鸦咬着火柴来回点灯,几只穿着保洁员制服的兔子正在打扫卫生,其中一只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告蜘蛛去别的地方结网。
你看,旁边那么多大树,空气又好,干吗不去树林,非要来这里呢。
蜘蛛连忙解释,古堡里工作人员多,所以蚊子多,帮你们抓蚊子那是好事,再说我们结个网也不容易,你们一扫帚扫过来全都没了,这样真的厚道吗?
兔子一扫帚扫了过去。
我沿着大门的左边,穿过长长的回廊,数到第四个楼梯,拾级而上,一路上见到的兔子有三四只,都恭敬的让路向我问好,楼梯铺的是老旧的橡木板,兔子们打扫的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的是历代伟大巫师的画像,其中有两幅在下跳棋,对面一幅满脸羡慕的看着。
走到巫师的门前,门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文,两条蛇盘旋在铜拉手上。
你好,请出示挂号单。青蛇说。
还有收据。黄蛇说。
不要收据的。青蛇说。
怎么不要?刚刚下的通知。黄蛇说。
两条蛇扭打起来,盘成一坨,把我晾在了一边,明显青蛇毒性比较强,黄蛇翻滚着掉在了地上,临死前看着我,满脸的落寞,我连忙翻出收据递到它面前,它仔细核对了两遍,咽气了。
进门之后,是个不大的小房间,巫师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玩着英雄联盟,见我进来,一手招呼我坐下。
我大概等了三十分钟,巫师终于退出了游戏,抬眼看着我。
唔,你是来问前程命运的吗?
我是想问问,我的朋友鼠标借了我500块钱,什么时候能还。
这事你该去找追债公司啊。
去了,人家说数额太小,还不够酬金。
可我这是专门占卜前程命运的啊,你挂错号了吧。
要不这样,我拿出商量的口吻说,你先帮我占卜前程命运,然后顺便帮我看看鼠标什么时候能还钱。
巫师无奈的挠挠头,她穿一件巨大的绿色袍子,带着高高的阔边尖角帽,旁边一只虎斑猫蹲坐在一边,不无兴趣的盯着我的鞋带。
她搬出一个水晶球,用小木棍点了点,口中念念有词。
你的前程啊………………………………
你的命运啊………………………………
谢谢你巫师,我想我了解我的前程命运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说,我现在就想知道,鼠标到底什么时候能还钱?
壁炉里炉火正旺,虎斑猫早已经躺在炉火前呼呼大睡,它尾巴不时地翘起又放下,窗外一片漆黑,麦格巫师抬头看着我。
你的朋友鼠标,是被你杀死的吧,一个死人,怎么能还钱呢?
是吗?鼠标是我杀死的吗?我喃喃自语,脑中一片混乱,我仿佛看见了那天一个拿着剔骨刀的我,打开了鼠标的房门,鼠标拿出啤酒,我俩一起喝啤酒,再然后是洋酒。
你的朋友鼠标是你杀死的。巫师说。
你
杀
死
的
我脑中都是浆糊,喝多了,喝太多了,我们为那500块钱吵了起来,他说他就快结婚了,权当礼金好吗?我说不行,老子没钱吃饭了。可是为什么还有钱喝啤酒呢?
那啤酒明明是我的啊。鼠标在巫师的背后站起来说。
鼠标,鼠标,我喊着,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你现在好像有点混乱,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是这样的,鼠标,你听我解释。我看着穿黑色上衣和花短裤的鼠标,那天他给我打开门就是这样的装扮,黑色的上衣沾满了血,黏在了他的衣服上,他颓唐的脸上带着无奈,对我说,朋友,我还不起那500块,可你何必动刀子呢。
好吧,我对着巫师说,我有点乱。
先睡下吧。我听到这样说,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巫师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拿出锯子锯我的头颅,从额头到后脑,沿着眉骨到太阳穴再到耳朵,齐齐地锯成一个平面,鼠标面无表情的看着,用纸巾擦掉流下的血。
我在做梦,梦见路上碰见的龙,兔子,土豆,乌鸦和蛇,在我面前排成一列,龙和土豆还在争执不休,我说好了就这样,便用刀一一放倒了他们,兔子,土豆,乌鸦,蛇,最后是龙,龙的心脏捅进去软软的,就像是果冻一样。
你这是何必呢。龙说,它蓝色的血渗了出来,流到了锅里,巨大的锅里面扔着土豆,兔子,乌鸦和蛇。
我拿起一把铲子用力的搅着,梦外面巫师和鼠标正在看着我的脑袋,脑壳被打开扔在一边。鼠标说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拿起一把铲子捅了进去。
我醒了之后发现我的脑子一片浆糊,我似乎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头皮发凉,我记起鼠标确实是死了,所以也无所谓还不还钱的问题,巫师不在房间里,那虎斑猫抓挠着鞋带,我看见一锅热汤正在炉子上,翻动的水泡和泡沫之间是我孤独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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