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闻听,不以为然。徐知县却吓得够呛,坐立不安,对树妖道:“温县尉,这个张仁和本县是同科出身,为官最是清廉刚正,他做了知府,你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准备诈病辞官,你也收拾行囊,哪来哪去吧。”
树妖冷笑不语,撇着嘴。徐知县道:“传说这个张仁有金身护体,半仙之能......不要说恶人,就是妖魔鬼怪远而避之。有一条疯狗横冲直撞,见人就咬,刀枪不避,弓矢不躲,张仁拦住一声大喝,那条狗立刻伏地,摇尾乞怜,这是本县亲眼所见......还听说,有一个妇人被鬼上身,多少道士和尚被她所伤,但是一见了张仁,那鬼立刻抽身而逃,妇人恢复如初......”
树妖道:“大人莫怕,张仁不来是他的便宜,如若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没多久,知府张仁果然来了。他事先已经查实了徐知县和树妖的做恶证据,所以立刻逮捕了徐知县和树妖。徐知县吓得尿了裤子,瘫软在地。树妖立而不跪,但见张仁一身正气,满脸的威严,二眉间杀气冲天,确是和平常人不同,先就心虚三分,又回想起徐知县说过张仁有金身护体,半仙之能,更加害怕,不敢显露妖术。徐知县和树妖被关进大牢,树妖趁夜脱开索链,遁身而走。
树妖回到深山里,藏匿在本体之中,忐忑三日不见动静,胆子又大了起来。他去找狐妖打探张仁的底细。
这一边,张仁得报走了县尉,立即审问徐知县。徐知县不用上刑,立刻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张仁的师爷道:“大人,温县尉有法术,不可轻敌,咱们也请几个奇人异士才稳妥……”
张仁摆手,哼哼冷笑道:“自古邪不压正,我看他能把我怎样?”
清水县的百姓排队喊冤,张仁一一详查,处置公正,被百姓奉为“青天”。
这天,张仁正在审案时,树妖突然现身,叫嚣道:“好小子,我让你虎得不轻,你有什么本事?装模作样……”
张仁一见树妖,拍案而起,命令左右拿下。当班衙役一拥而上,树妖使了个定身术把衙役定住,而后用手一指堂上都“明镜高悬”匾,匾额坠落砸向张仁,张仁不及躲闪,被砸在头上,毙命身亡。树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听堂的、告状的百姓个个胆怯,让出一条路来。树妖已经打探清楚,张仁不过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好人而已,没有金身护体,也没有半点法力。
张仁死不多时,地府的鬼差就把他的魂魄抓进了森罗宝殿。这一阵子,阳世间闹瘟疫,死的人不少,等待销名投胎的人排起了长队,张仁就夹杂在队伍里。他不甘心自己落得这个下场,想好了说辞,要在判官面前理论一番。
判官已经疲惫,把张仁的名字一勾,说道:“明日再审。”起身走了。
张仁大喊道:“我张仁为官清正,死不瞑目……”没人听他的,反被小鬼儿扇了两个嘴巴推搡进一个牢笼之中,里面关押了很多灵魂,都是等待投胎的。
张仁大喊时,一个专门伺候阎王的小鬼儿正好听见。这个小鬼儿在阳世时叫王虎,与老母亲相依为命,后来被恶人害死,张仁得知后法办了恶人,十分善待王虎的老母亲。老母亲逢年过节烧纸时总是念张仁的好,王虎牢记心间。
趁着阎王高兴时,王虎道:“阎君,张仁是个清官,如果能给他些阳寿,让他回去继续造福万民,也是您的无量功德……”
阎王道:“胡说,人岂能死而复生?”
王虎道:“张仁确是世间少有的好人,短命横死,实在可惜……”
阎王厉色道:“修要再提!”
王虎闭嘴,只能在心中着急。张仁每日大喊“死不瞑目……”。
这天,地府中突然慌乱起来,原来是张天师奉玉帝旨意,近日要来地府巡察。
阎王亲自督阵,着手准备。伺奉天师的好处自然少不了,再就是营造一派祥和的景象,张仁挨了大嘴巴,把嘴也封上了。
天师到来之日,阎王列队迎接,跪地一片。张天师笑容可掬,搀扶起阎王,一阵寒暄。
天师身边有个仙童叫王兴,在阳世时与小鬼儿王虎是同村伙伴。王兴和王虎一同被恶人害死,王兴的魂魄巧遇天师,天师看着喜欢,收在身边。
王兴和王虎私下相会时。王虎提到张仁,王兴道:“我来想想办法。”
张天师睡前有看书的习惯,这时候,只有王兴可以留在身边。天师看了许久,忽然把书一合,打了个哈欠,王兴立刻过来伺候天师睡觉。
王兴道:“天师,您位列仙班之后可再下界看望过子嗣没有?有没有做官的?”
天师嗔怒道:“胡说,我一生未娶,哪有子嗣!”
王兴道:“您兄弟的后人不是跟您的子嗣一样?”
天师沉思道:“这一说,也有道理。我有个胞弟,在凡间娶妻生子,为我们张家传宗接代,其中有没有做官的,我还真不知道。”
王兴道:“今天查访时,我碰见了一个横死的清官,姓张名仁,极有天师的神采,不知是不是您胞弟的后人。”
天师道:“横死的清官?不管他是谁的后人都可惜了……明日待我占卜一课……”
王兴暗喜。
第二天,张天师占卜后,把王兴叫到近前低声吩咐,王兴点头会意,立刻去办。他找到阎王,要查看前几日的生死簿。阎王命王虎赶紧去取,不一会儿,一大摞生死簿摆在面前。王兴找到张仁的名字,指着问道:“阎君,张仁有多少阳寿?”
张仁的名字已经被判官用红笔勾掉。阎王吹一口气,红色笔迹立刻消失了,露出“张仁阳寿四十九年……”。
王兴又问道:“张仁有多少阳寿?”
阎王念道:“张仁阳寿四十九年……”
王兴狠狠地敲了几下那个张字,道:“张仁有多少年阳寿?你可看清楚了!”
阎王立刻明白了,改口道:“张仁阳寿一百四十九年……”
王兴道:“你再仔细看看!”
阎王连忙揉揉眼睛道:“老眼昏花了,我再看看……”
阎王盯着王兴的脸色,支吾道:“二……”
王兴面沉似水,阎王立刻改口道:“三……”
王兴微笑点头。阎王大声念道:“张仁阳寿三百四十九年……”立刻叫人拿笔来,添上了“三百”二字,虽然拥挤,却是管用。
王兴道:“阎君治理地府井井有方,办事妥当,我一定如实禀告天师!”
阎王千恩万谢,送走王兴后,擦干了额头的汗。他也占卜一课,骂道:“奶奶的,有这么巧的事……”
张仁续了阳寿,魂魄被放回阳间,在大庭广众之下死而复生,引得亲者欢快,仇者愤恨。
树妖听说张仁死而复生,亲来查看,果然看见张仁神采奕奕,不免心里慌乱,遁身逃走。
张仁法办了徐知县,又铲除了许多恶势力,清水县太平祥和。
三十年后,张仁已经七十九岁,白发苍苍,弯腰驼背,朝廷免去了他的官职,让他颐养天年。
岁月流逝,人世间改朝换代,一代新人换旧人,张仁送走了儿孙,对人世再没有什么留恋,远走他乡,一心等死。
这天,张仁正在街头晒太阳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让他兴奋不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人就是当年清水县衙的温县尉。张仁心想:“这家伙还在人世不足为奇,容颜不改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他是妖怪不成?”
想到又可以为民除害,张仁的眼睛立刻亮了。他跟踪尾随,但是跟丢了。此后,张仁有了活下去的目标,每日寻找“温县尉”,这一找就是一百多年,张仁的阳寿到头了。
他找进了大山深处,突然发现了温县尉的身影,正要大喊一声时,温县尉隐进了一棵血红高大的树里。张仁想道:“原来是一个树妖,看我怎么收拾你!”
挨到深夜,张仁拿出火折放了一把大火,树妖被烧的疼痛,惊醒,看见一片火海……树妖成魔前,本体不能受损,否则将无法修行,慢慢死去。火已成势,无法施救,树妖愤恨地腾身在空中寻找放火之人。
张仁看见血红的大树起火了,哈哈大笑。树妖认出了张仁,破口大骂,直飞下来要把张仁打死。
正在这时,天上下来一个仙童,黑夜里霞光万丈。仙童道:“胆大的妖怪,你是我千年前丢落人间的种子,修炼得道却做尽坏事,还不跟我回去伏法?”
树妖一看,连忙跪倒道:“小妖知罪,可是本体受损,命不久矣。”
仙童把手中柳枝一扬,大火立刻灭了,云红的大树也复原如初。再一扬,大树连根拔起,腾向空中。仙童飞天而去,树妖跟在后面。
张仁一看树妖被救走,气得跳脚大骂:“他草菅人命,醉当凌迟……”
万籁寂静,只有黑空中隐隐传来树妖得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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