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有些心烦意乱,人变得慵懒,甚而魂不守舍。愁绪从故乡那边的大山飘来,空空房子中的一缕轻烟,随风飘散,柔肠百结。时间的沙漏淅淅沥沥,青春的日晷滴滴哒哒,度量人世间阡陌生命的刻度。
去年正月间,父亲走了,母亲于10月份回到了德阳,老家的房子成了空房子。当时走得匆忙,厨房的锅碗瓢盆未及收拾,油盐酱醋散乱堆放,满庭院的盆景花草无人打理,两块地的庄稼蔬菜未能归仓。惹得母亲日日牵肠挂肚,茶饭不香,嘴边的碎碎念已结成我们彼此耳洞里的茧疤。今年春节前,我们早就在谋划,一大家子回老家过一个热闹的春节,像父亲在世时一样,让辞旧迎新的节日充满仪式感。
往年的春节,大年三十的清早,父亲就会带领全家老小搞卫生,把居室内外、屋檐墙头、门窗户壁、庭院晒坝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贴春联,在堂屋大门上贴“金玉满堂”,厨房的门额上贴“人间烟火”,就连猪圈门也要贴上“六畜兴旺”。临近正午, 堂屋的八仙桌已经支好,四根大条凳四方排开,桌面和凳面已擦得锃亮鉴人。大家都在等待来自厨房的号令,随着母亲一声“上菜”,蒸烧炖炒的各种年味美食就从厨房鱼贯而出,在桌子上排成美好的弧线。父亲会从衣柜里拿出一瓶带牌子的好酒来,倒满酒杯,把筷子搭在酒杯与菜盘之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呼唤离世的亲人回家团年。并在家神佛龛前的香炉上,点燃香蜡纸烛,用一丝青烟为亲人们引路,合家欢聚。
我最喜欢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宣告我家团年饭的开始。团年饭要吃得久,慢慢吃肉也细细品酒,轻言细语总结这一年的收获与得失,直到半下午才收场。吃饭的时候,孩子们的筷子不可以掉在地上,掉了就要挨笋子炒肉,大人们有时会装模作样地把小孩子们逗哭,惹得隔壁邻居哈哈大笑。吃团年饭不能用汤泡饭,否则来年会涨洪水,会有偏东雨和旋窝风损毁庄稼。大年三十夜,全家人围炉守岁,看春晚、玩纸牌,玩得最多的是跑得快和干瞪眼,可以全家总动员。只有孩子们在等押岁钱,当大家都睡意朦胧的时候,大人们才开始一五一十地发红包,欢乐这除夕的夜晚。
到了大年初一的清晨,父亲会早早叫醒我,到后山捡一小捆干柴回家,寓意新的一年添财纳福。出门的时候要走侧门,正大门是财门,要在午时(11点)之后才能打开,否则会被带走财运。开正大门的时候,父亲会大声念道:“我家财门大打开,金银财宝滚进来,滚进不滚出,滚到一满屋。”此时,母亲忙碌一早晨的汤圆已经端上桌,有豆腐馅儿的,还有红糖馅儿的。吃汤圆的时候,有谁能吃到母亲包的硬币汤圆,那他就是新的一年最幸运的人。
多少年来,我家的团年仪式一直持续举行着,在重庆老家,在德阳新家,年年都如期开席。直到去年春节前,故乡村道上的那一场车祸,父亲成了我们逢年过节香火里呼唤的人。
今年春节是父亲的周年祭,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阻拦了我们回老家与父亲团聚的脚步。老屋后面的大秧田边,坟茔长满衰草,纸幡迎风飘飞。如今,清明节都过了,疫情仍未结束,潮湿的人间四月天,想起黄土堆下的父亲以及父亲孤单的节日,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有时,我在想,另一个世界,父亲的节日定是一如往常的风风火火,忙碌而奔波。只是,没有了我们这些听用,他会指挥谁呢!
那年春节 父亲 洁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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