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和游坦之身上相同之处不少:
都是武林中的富二代,从小养尊处优,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比起来,多学了样刀剑拳脚,但都不精,倒不是因为他们天资不行,而是他们父母并不乐意他们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都是家破人亡,走上复仇的道路;
都在经历种种苦难后获得了强大实力,林平之练成辟邪剑法,游坦之练成了冰蚕毒掌,成为武林中战力排行榜上的一流高手;
又都下场悲凉,都盲了眼睛,林平之被终身囚禁,游坦之随着阿紫跳下了万丈悬崖。
不过诸多相同也掩不住一点根本性的不同:同为复仇者,他们的精神世界大不相同。
01坚定与彷徨
林平之是一个坚定的复仇者。被青城派灭门那个时候开始,复仇就成了他生命的主题。
他为了复仇,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折磨,特别是当他发现原来抢去了他剑谱的最阴险最恶毒的仇人,居然是他的投身的师父兼他所恋情人的父亲岳不群。
这个师父原本是表示要帮他复仇的,转眼间他自己也成了更凶险的仇人。
这对林平之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既有要在师父面前装得完全不知情的煎熬,又有因为要用恋爱来掩护自己而使他对岳灵珊的感情变了味的煎熬。
但不管如何煎熬,林平之以非凡的意志忍受住了,直到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侥幸拿回并练成了辟邪剑法。
因为他一直很坚定。包括在新婚前夕自宫练剑。
与他相比,游坦之就显得不那么坚定了,是个彷徨的复仇者。
与林平之被灭门感受到的悲愤与负罪感相较,游坦之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恐惧感。
林家被灭门,对林平之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因为他们福威镖局向来是“和气生财”,不得罪道上朋友,辟邪剑谱之事一则他不清楚,二则本身就是他们林家的,别人觊觎,那是别人的错;同时,也因为灭门之速是由于他杀了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的独子余人彦所致,所以林平之也难免自责。
而游氏双雄因乔峰而死,却实在是他们自找的,是他们在聚贤庄搞“杀峰大会”,如果不是萧远山出手相救,乔峰也是不免于难的。当时那一场大战,游坦之见到的实在并不是乔峰杀人,而是千万人围殴乔峰一人的残酷场面。
所以尽管从他们个人角度,反正自己家破人亡了,要报仇雪恨,但是精神支点还是不一样的。
林平之复仇到底,而游坦之在难得的一次机会袭击时任辽国南院大王萧峰失败后,就基本上失去了勇气,就如同他已经做过复仇的事就行了。
02找证明与找依靠
林平之非常明确,他首先要证明他能用林家自己的剑法为父母复仇,然后是证明那些仇人贪图他家的剑谱是有眼光的,只不过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他在向余沧海师徒、木高峰等人复仇的时候,并不是一次性解决,而是如猫戏老鼠似的进行折磨,今天杀一人,明天杀两人,慢慢地杀过来,除了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倒更像是欣赏“复仇”行动本身。
他说要叫他们死得不冤,即是在证明辟邪剑法并非浪得虚名,而他们的明抢暗夺都是徒劳,终不免死在他们一心要占有的剑法之下;而他自己,也借此证明了为复仇而忍辱负重是完全值得的。
游坦之就没有这些认识。
他更多的是一个无主的游魂,并不想通过复仇证明什么,他只是要找一个着落。
当然,他找到萧峰复仇时还武功低微,但后来跟着阿紫误打误撞学成了“冰蚕毒掌”后,他也并没有强烈的意识要去找萧峰去证明自己能够复仇(学的不是家传武功,这一层证明是不存在了)。
他寻找的是什么呢?是依靠。
他唯愿跟随阿紫,只要与阿紫在一起,他根本想不起还有什么另外的大事要做。
但是阿紫并不要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玩具和练功的辅助材料,用到没用了就扔掉了。
于是游坦之又跟上丐帮的全冠清以及星宿老怪丁春秋。当然,他对他们而言也是纯粹的利用而已。
但游坦之没考虑到这些。他只是要依靠。
这也许是因为当年年少无知的他突然面临灭门之灾,那些强烈的恐怖和孤独感已经太深刻地控制了他吧。
03只有恨与尚有爱
林平之是纯粹为复仇而活着的。
如果说开始时林平之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具有一定侠义心肠的少年,则灭门后,特别是知悉了岳不群的“伪君子”本色后,他就只剩下恨了。
他与岳灵珊的感情,在令狐冲被罚面壁那一年里快速培养起来,这时的感情是纯真的;后来华山派外出避仇,到洛阳外公家,及至福州老宅找到剑谱前,他与岳灵珊也确实是两情相悦;但等到他明白了剑谱被岳不群这真正的阴谋家所夺时,他与岳灵珊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更加亲近她,谈婚论嫁,却已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为了自保——让岳不群投鼠忌器,没机会下手杀他。
于是,这在他生命中的唯一的暖色,也变色了。
这样看来,游坦之却是有爱的。
他从一开始见到阿紫,就疯狂地爱上了她。
我们似乎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这样爱上她,哪怕把种种心理学搬出来,也未必能够完全解释;如果能够解释的话,爱情也就不那么值得人们千古以来无休无止地咏唱感叹了。
总之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他不是我们惯常所理解的那样,想要占有她;他最多也是想用为她做任何事的办法来占有她。
当然,做人鸢、戴铁面具、以血饲毒等等非人折磨都不是游坦之能主动选择的,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恨阿紫。
后来他一直追随阿紫,甚至为了治阿紫的眼睛把自己的双眼给了她,最后又随阿紫跳下悬崖……
他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人,但同时他又是值得尊重的追爱者。
林平之和游坦之心里都很苦,不过,前者只有恨,而后者尚有爱。
尽管都是悲剧收场,但是留给我们的那种色彩,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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