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因为有你,才难忘。
简兮认识鹿琛,好像注定。
他们之间的故事,似乎也唯注定二字可解。
简兮之于鹿琛,是往后漫漫长的余生里,如何想忘记也忘不了的人。
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不过是年少心性使然,单纯地欢喜着一人,偏偏就那样,执着了一生而已。
简家和鹿家素来交好,一个经商,一个从政,互相帮衬,也就各有所成了。
只是因而都忽略了子女,将鹿琛和简兮一同送回了村中由老人看顾着。
这深情,便也从儿时开始蓄积,成了八千米深海。
鹿琛替简兮将落肩的头发束起,阳光下如清风明月般的眉眼都被温柔包裹,十五岁的姑娘展颜的模样,落在少年的眼睛里。
那少年啊于是心生欢喜,含了笑的模样真真是叫人望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简兮起身看他时,眼睛里盛满了星河。鹿琛拿手弹了弹她的脑门,故作嫌弃道:十五岁的人了,头发都不会扎,羞死你。
于是很久很久以后啊,简兮都记得那个替自己束发的少年,纵然隔山跨海,亦不曾忘怀。
阳光何其灿烂,照得这世间何其美好,可这周遭最令人不愿打破的风景如画啊,当属彼时的少年郎和秀姑娘了。
简兮将脸正对鹿琛,笑言:反正有你,怕什么。
这话啊,却并非疑问,而是笃定。无论如何,反正有你在身边。彼时的姑娘单纯良善,如是想着。
是啊,反正有我,你只管负责喜乐展颜,将日子过得清欢无碍。彼时的少年眉眼带笑,心中所发酵的欢喜深似海,如是想着。
只是啊,最令人难过的,该是如此了吧,那个让你红了脸的人,却也是让你红了眼的人,往后的悲喜风浪,都因着那样一个人。那样,又该如何呢?
简兮和鹿琛离开西洲村的那天,满山满山的杜鹃花开得灿烈,夏风中的声声犬吠在玻璃窗外响起时,他们的心底都变得柔软疼痛,似乎早已预感,这改变啊,也许倾覆的,是他们苦心经营的整个注定。
他们仍旧是邻居,只是住进了大房子,来到了那个村里人所向往的城市中。
那里啊,霓虹闪烁,喧嚣非凡。
可往后余生里啊,纵然美景良多,他们都仍旧深刻记得,那些年的夏天,阳光灿烂,山花总开得灿烈。其实啊,不舍的又哪里是记忆呢,而是有你的年少时光啊。
2.绝配之人,莫过如此。
高一开学的那几天,下了雨,于是他们都幸运地逃过了所谓炼狱的军训生活。
鹿琛坐在简兮后桌,旁边坐了个长了满脸痘的欢脱少年,名唤陈亦。
这少年在开学的第一天,便决定了接下来三年时光里最坚持的一件事,即喜欢简兮。
至于由来,简单纯粹,一颗篮球砸出来的缘分。
陈亦是个对篮球痴迷的少年,开学第一天便携着一颗篮球在班级里玩闹起来了。一颗篮球在教室里飞来横去,砸中了正整理书桌的简兮。
一群人慌了手脚,为首的陈亦慢悠悠转到简兮桌边,别扭地言语:你......你没事吧?
气氛安静三秒钟后,姑娘展开皱起的眉,眼里星河摇曳,笑言:能有什么事,又不是花儿。
简兮大概不会知道的是,便是她这一笑啊,让那名唤陈亦的少年伊始明白心动为何?欢喜一个人为何?
从教室外进来的鹿琛唤了简兮,问她:怎么了?
姑娘揉了揉头,耸耸肩,答他:没什么。
抱着资料的少年和执球的少年四目交接,终是鹿琛先移开了视线,抬手揉了揉姑娘的头发,唇边的笑如三月春阳。
相识的这一天,简兮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故事,会纠缠一生。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雨还在下。
简兮没有在教室的走廊上找到自己的伞,着了急。
鹿琛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陈亦将伞给了简兮,自己跑进了雨中。
十五六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要么深藏待来日方长,要么单纯笨拙地靠近试探。
鹿琛撑了伞,站在雨中,唤她:还不过来。
简兮窘了,先开了口:他是来道歉的。
“嗯。”
鹿琛未多言,并非生气,只是,从来,他们之间最不缺的,便是解释。
是啊,我的傻姑娘啊,你又何须解释呢?你欢喜的,我自会替你寻来;你不欢喜的,我便替你将挡着。可你欢喜什么不欢喜什么,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从来,简兮都知道,她生命中出现的这个少年,有多闪光,有多美好。可这闪光美好如斯的少年啊,将他一生温柔与担忧,都悉数给了那名唤简兮的姑娘,连半分,都吝啬给予旁人。
此后的生活里,陈亦混在简兮和鹿琛之间,日日吵闹。
人人都知道,学校里有一面容清秀的姑娘身旁,总有那么两个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鹿琛便是那个在天上的人,是众人的美好与幻想,可他的温暖,都只给一个人;陈亦便是那个在地下的人,这少年啊,长得一般,无才无德,可他的温暖啊,也只给那么一个人。
校园广播里说喜欢简兮的少年叫陈亦,操场上高声宣扬喜欢简兮的少年叫陈亦,放学的教室门口说喜欢简兮的少年仍叫陈亦。
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是陈亦喜欢简兮,可全世界也知道的是,鹿琛善待简兮,他们之间的关系,起码非同一般。
于是,陈亦在喜欢简兮这件事上,成了最执着无畏之人。
3.陈亦说:"因为喜欢你啊。"
十一月初的这天,期中成绩出来了,年级排名榜上并排第一的名字是:鹿琛,简兮。
人人都说,绝配之人,莫过如此。
可这一天,那名唤陈亦的满脸痘的少年治好了满脸痘,顶着一张白净无害的面容回来了。教室门口逆光中的少年亦是个吸引视线的如画少年,只是,那眼里较之鹿琛,多了几分自在。
于是,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了,学校里有一面容清秀的姑娘,身边往往有两个如画的少年。这两个少年啊,眼中都只有那名唤简兮的姑娘。
然后的然后,在喜欢简兮这件事上,他们僵持了三年,鹿琛从未亲口言明的话语,陈亦几乎日日在简兮耳边说一遍。
冬季寒时陈亦替简兮装好热水袋,简兮问他原因,他答:因为喜欢你啊。
体育课前陈亦替简兮买好矿泉水,简兮问他原因,他答:因为喜欢你啊。
生理期时陈亦替简兮泡好红糖水,简兮问他原因,他仍答:因为喜欢你啊。
一遍一遍,执着的少年从未改变这答案。
于是,简兮练就了一副听他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乱的神情。她明里暗里拒绝了他百千次,可他这样三分钟热度的人啊,却偏偏在喜欢她这件事上,执著得很。
可是啊可是,简兮为难题深锁眉头时,鹿琛揉揉她的发替她解了难。
简兮一人在家时,鹿琛替她做好了饭陪着她一起吃完。
简兮趴在窗边消遣孤单时,鹿琛发来的信息说:早点睡,晚安。
于是,那名唤简兮的姑娘唇边含笑睡去,一夜好梦。
所以啊,简兮从未坦言告诉陈亦的是,他百千次的那句喜欢你,也及不上那名唤鹿琛的少年的一句啊。只是,这话啊,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高考的前一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晚自习的时候,陈亦发了烧,面容泛红,唇色发白的少年扯了扯简兮,笑得眉头发皱。
旁边的鹿琛抬手探了他额头的温度,道:发烧了。
简兮起身出了教室,校医室晚上不开,姑娘便一人跑了半小时的路,替他买了药,装了水,看他将药吃完。
“简兮,你喜欢我好不好?”陈亦问这话时,鹿琛正从教室外进来。
这样一个无需回答便可知答案的问题,便成了他们三年高中生涯的句点。
3.鹿琛说:"麻烦江学长,离我的女朋友远一点。"
鹿琛是在大学一年级的那个冬天,同简兮告白的。
平安夜的这天,姑娘一人走在数九寒风中。
“简兮同学,可不可以交个朋友呢?”
简兮抬头,眼睛里映出的男生五官干净,笑时的样子令简兮想起了陈亦。陈亦,考在他们隔壁学校的陈亦。
“麻烦江学长,离我的女朋友远些。”鹿琛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时,简兮愣了神
他从来不争也不抢,可只要和她有关的任何,他都会倾尽全力。这是出于习惯,亦是累积经年的深重欢喜。
简兮被鹿琛牵着走出一段距离,鹿琛停下,拉出他们之间三步的距离,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顿了顿,他说:简兮,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看得见他眼睛里的深情泛滥,看得见他笑时温柔的笑颜,可她没看见,他预备说这话时,紧张得像个小孩,在角落里练习了无数遍这告白。
姑娘红了脸,笑言:我还以为这句话你打算让我先开口。
这话啊,她确实等了挺久的。
他们之间,相识十几载,故事很多,多得随便拿一件说起,都够说道许久许久。
鹿琛将简兮拥入怀中,大大的风衣将那瘦弱的姑娘包裹住,身后的烟火灿烂,明媚了这整个冬天。
于是那从来不信神明的少年啊,向着那灯火阑珊处,在心中许下了如是一个愿:愿我怀中之人,一生平安喜乐,清欢无碍。
然后的然后,他们去了电影院,去了游乐场,去了郊外,拍了许许多多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笑得如春花灿烂,逊色了周遭美好。
阳光下,简兮看向鹿琛的眼睛里有星河灿烂,问了他如是一个问题:鹿琛,你喜欢我多久了?
他看她,揉了揉她的发,温言:很久很久。
是啊,真的是很久很久了呢,久到连自己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只是啊,如今,她之于他,已非简单的喜欢二字可概括了。
她笑了,笑得他真想啊,就那样拥着她,再不放开了。
4.而我身后,只剩你。
所有的美好被打破,是在来年夏天。据说,那是江川最热的一个夏天,可有一姑娘啊,却恍若在渡过一个腊月寒冬。
简兮是在简父入狱的第十天得知的消息。报纸上是这样写的:市委书记简厉阳挪用公款,资金巨大,判有期徒刑十年,举报人,鹿海城。
鹿琛找到简兮,是在儿时那个山花灿烂的山坡上。
他唤她:阿兮......
姑娘抬眼看着逆光中的他,眼睛里再寻不到从前的星光摇曳,那是满目的悲凉,像是一大丛一大丛壮烈凋谢的杜鹃花。
她说:鹿琛,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全世界都与我为敌了,而我身后,只剩你。
其实啊,这哪是什么梦呢?从来,我身后都只有你啊。可是怎么办呢,从今往后,我们之间,隔着鸿沟,只剩纠缠不清的疼痛了。
他看她,眉眼里都是痛,话语哽在喉咙里。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简兮说这话时,眼泪落得汹涌。
他们都知道,这句到此为止,放掉的,是他们十几载蓄积的深情啊。
简兮的消失,是那种杳无音信的消失。
然后,鹿琛和简兮之间,是那种从此山高水长,一别两宽,余生各自欢喜的离别。
可这世间啊,偏有那样一种执着的人。对于心中所爱,执着得很,鹿琛便做了这样一个人。
他费尽心力寻着心中的那一个人,不声不响,亦不告知旁人。
后来,鹿琛学了作画,所画的,都是同一人。那人啊,是一个双眸纯澈笑靥如花的明媚姑娘。
5.鹿琛,我们没有余生。
鹿琛再遇见简兮的那一天,阳光灿烂,海风吹面,温柔了这重逢。
蓝天之下碧海之间的姑娘,着一袭蓝色长裙,抬手拢头发时,回眸的笑容啊,仿佛能暖化北极寒冰。
那时的鹿琛想啊,这可不就是他的欲与之共白首一生的姑娘吗?
可他跨山涉水,为着重逢之人啊,却分分明明,是他如今如何费尽心力也不得之人了。
他们之间,隔着山隔着海,隔着不可平的障碍,注定一生都不得善终了。
“阿兮,好久不见。”说这话时,鹿琛红了眼。
远处的海面平静,有海鸟在飞旋。
姑娘牵出右手腕上的黑色发圈,预备将散落的长发束起。
鹿琛上前,取过她手中的发圈,话语温柔,响在她耳后:我来吧。
姑娘微怔,停了动作。
良久,简兮开口,声线微微颤抖,她说:鹿琛,陈亦死了。
身后的鹿琛敛了笑容,问她;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那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啊,他笑得那般明亮,怎么就会那样死去了呢?
海潮涌上来的时候,陈亦正在一片浅海处放荧光鱼,他是预备着啊,让那悲凉的姑娘看看,这番美景的。
可是啊,船翻了,少年就那样,落尽海中,卷进浪中,装满袋子的荧光鱼散落海水。
哦,他从来没有告诉简兮的是,他畏水啊。可为着她,他追寻她来到这。
简兮是在晚上七点见到陈亦的尸体的,想来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安静下来的模样。
姑娘的眼泪落得汹涌,围观的人群说:姑娘,这小伙子灌了太多海水,早没气儿啦......
哦,她想起来了,前一个月陈亦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他说:简兮啊,你看,我那么喜欢你,一点也不输给鹿琛,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没有一点点动摇吗?
那时的少年,目光纯澈,问得恳切
姑娘笑得淡然,答他:你再努力努力,也许哪天我就感动了吧。
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可他却当真了,极尽法子哄她逗她。
然后,他为她冒了险,丧了命。
眼泪落下的时候,简兮被鹿琛拥入了怀中。
她说:我要在这里,守着妈妈,守着,陈亦。
他答她,深情溢于言表:我陪你。
姑娘笑得明媚如春花,眼中却是不可遏制的悲伤:鹿琛,我们没有余生。
所有的故事,止于那个悲伤逆流成河的夏季,那是再无法延续的故事。
他们之间,无过乎那样一句话:你是年少的欢喜,却非终老可伴之人。
那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恩恩怨怨啊,横亘在他们之间,成为比江河山海更难以跨越的障碍了。
“那我以后,能不能常来见你?”鹿琛问这话时,眉眼里都是疼痛。
“我不想让妈妈难过。”姑娘的目光落在远处,阳光下的侧脸温和,说话的样子落在鹿琛眼里。
“好。”鹿琛答她。
于是,他们之间,便真的未再见过了。
简兮不知道的是,年年夏季,鹿琛都会来看这片海,在人群中望着她,望到日落人散。
他画了无数幅她的模样,他是预备着啊,就那样画她一辈子的。
你知不知道,后来啊,我去看过北方的风雪南方的烟雨,可那些没有你的风景啊,我能记住的,不过寥寥。
于是,他们都做了那世上最孤单的人,余生无波无澜,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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