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是纯的生日。想起三十年前那一幕,纯仍然心有余悸。
那时候,纯是一家制衣厂的厂长,为人温和谦逊,很讨女孩子们喜欢。
纯也大方,常常在下班后请很多女孩子吃霄夜。
纯那时二十五岁,漂亮的妻子和半岁的儿子在老家。但这些都不妨碍女孩子们偷偷喜欢他,崇拜他。
但是纯很克制,是个正人君子,反而更让人喜欢。
那时候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谁生日,夜晚下班后都会去厂对面的小饭馆请厂里所有人去吃霄夜。
当然,每个人都会备上一份礼物。
纯生日,又赶上七夕节,所以三天前就在车间里宣布了,七夕那天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去对面小饭馆吃霄夜。
工人们齐声欢呼,大叫着要狠狠宰纯一下,纯笑着答应了。
七夕那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诉纯,今晚有人来砸场子,叫纯当心点。
纯以为是个玩笑,就没放在心上。
下班后,纯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准备换件衣服就去小饭馆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霄夜。
路过女工宿舍时,角落里突然窜出一群人,当先一人大声说:“那小子来了,大家给我望死里打!”
纯一惊,条件反射的一猫腰,嗖一下窜进女工宿舍,惊慌地说:“有谁去办公室帮我打个电话报警,外面有人闹事!”
纯的妻妹虹与妻侄女彩正准备去冲凉房洗澡,见纯冲进来,立即将纯拉到女工换衣服的小房间,将门锁上,虹低声说:“姐夫不要出声,我去应付他们。”又转身对彩说:“你从窗户跳出去找办公室阿洁给老板打电话报警,越快越好。”
彩答应一声,立即从窗户跳出去跑了。
其他女孩子也纷纷说:“厂长别担心,我们会全力保护你的!”
纯躲在狭小的换衣间里哭笑不得,不知道这飞来横祸从何而来?
外面那帮人因纯突然窜进女工宿舍有点错愕,为首的那人在外叫骂道:“纯你个孬种!跑进女工宿舍当宿头乌龟,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赶紧滚出来,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虹悄无声息走出来,站在门口问:“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找我姐夫干什么?”
为首那人答:“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今天不是他生日吗?老子带人来给他庆生!祝他长命百岁!”
虹轻轻一笑,盯着那人说:“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我劝你还是带着你的兄弟们走吧?我姐夫不想见你们。”
为首那人恶狠狠地说:“他说不见就不见,他以为他是谁呀!不就是个小小的厂长吗?老子捏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
纯在里面听得心惊肉跳,心里一直在思忖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们的?
虹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我姐夫哪儿得罪你们啦?你们要挑今天来找喳?”
为首那人嘿嘿笑道:“那小子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今天爷让他尝尝什么是给脸不要!”
虹心里愣了愣,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作答。
纯听到这里,心里一动,那事,终究还是逃不了!
半年前,他发现副厂长背着他偷偷拿回扣,就私下里找他谈话,叫他不要这么做,说老板知道了会开了他的。
副厂长唯唯诺诺答应了,并塞给他一个红包,请他高抬贵手。
纯没有接红包,只劝他赶紧收手。副厂长说自己会收手的,请他放心。纯也就相信了,没有说什么。
三个月前,老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副厂长吃回扣的事情,就开了他。副厂长临走时狠狠瞪了纯一眼,那眼里的怨毒,烈焰一般灼伤了纯的脸。
不过纯自己问心无愧,他没有向老板说一个字。
正在这时,门口为首的那个人又大叫道:“张天纯!你小子出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带人进来了!”
虹立即伸开双臂挡在门口,大声说:“这里是女工宿舍,你们敢乱来,我们就报警!”
其他女工也纷纷堵在门口,大声说:“就是,这里是女工宿舍,你们这些男人敢闯进来试试?”
为首那人又气又急,就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们这些贱人!一个一个喝了张天纯那小子的迷魂汤,今晚敢这么护着他,信不信以后我一个一个弄死你们!”
虹心里一惊,知道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就笑着说:“今天七夕节,不如一起去喝杯水酒,有什么误会酒桌上说开,好不好?”
纯觉得虹说得有理,就高声说:“各位来的都是客,不如我们一起去喝酒好吗?”
门口为首那人说:“好!你出来吧!”
纯伸手拉门,却发现门被锁了,就冲虹喊:“虹妹,快点把门打开,我想这是个误会,双方坐下来解释一下就好了。”
正在这时,彩从窗户翻进来低声说:“办公室没人,门锁了,听人说阿洁被一个男孩骑车子带走了,可能去市里看电影去了。”
纯一惊,他之所以敢答应和那些人去喝酒,就是拖延时间,以为彩出去叫阿洁打电话叫老板报警,很快就会有解决办法了。现在打不了电话,他也不敢冒然出去。
门外的那些人等了半天不见纯出来,就骂道:“你小子到底出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带人进来了!”
虹见彩冲她摇摇头,知道电话没打通,就把心一横,大声说:“你们敢!这里是女工宿舍,你们敢乱来,我们就敢告你们骚扰!”
为首那人一发狠,把手一挥,大声说:“兄弟们,给我冲!出了事王哥会负责!”说着,带头冲了进去,其他人也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股脑儿地冲进来。
虹被他们冲了个趔趄,想也没想地就冲到纯躲藏的小房子门前,其他女孩也纷纷堵在门前,一个个对这群人怒目而视。
纯听到“王哥”二字,心说果然是他!那个副厂长。
为首那人看到这么多女孩堵在门前,虽然恨很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恨恨骂道:“张天纯!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纯苦笑着说:“王哥在哪里?我有话和他说。”
为首那人笑道:“王哥在广州发财了,此刻应该正和美女在洗鸳鸯浴,就等着我们把你暴揍一顿好助兴!”
纯苦笑了一下说:“他那事,真的不是我干的!他误会我了!”
为首那人说:“是非曲直我不知道,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纯觉得自己背上冷嗖嗖的,看来今晚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索性认命地说:“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们,这事算扯平了好吗?”
为首那人略一沉吟,大声说:“不妥不妥!这样会坏了我们的规矩。不如这样,你先出来让我们暴揍一顿,然后你再出钱,我们再把他暴揍一顿。这下你们就双方扯平了!”
纯心里暗骂:“这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吗?得便宜的却是你们!”
为首那人见纯默不做声,就知道纯不答应,于是恼怒地说:“最后一分钟!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直直地对着为首那人说:“今天你敢开这个门试试?”剪刀很小,是剪线头用的那种,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若是戳人眼睛或者脖子,还是有震慑力的。
为首那人一愣,怒吼道:“你他妈敢威胁我?”反手一巴掌捆在虹的脸上,虹一愣,剪刀顺势扎在那人手上,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那人吃痛,飞起一脚,把虹踹翻在地。
众女生一见这人如此凶恶,纷纷拿出剪刀乱扎,场面一度失控。
正在这时,彩大声喊道:“警察来了!”
那帮人一听,赶紧朝外狂奔,他们原只想教训一下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听警察来了,哪敢再停留,只恨爹妈少生了一双腿。
他们走后,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淡定地打开门,对纯说:“姐夫出来吧?他们走了!”
纯望着虹肿起的半边脸,眼眶一红,低声说:“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说完,低着头默默离开了女工宿舍……
想到这里,纯抬头望天,碧空如洗,连一朵云都没有。
他低下头,在心里低低地说:“虹妹,你在他乡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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